加上之前冬日因赵殊环在御苑雨雪里遭的罪,是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了。我岂能让她又白白欺负。
第98章
烈日炎炎下, 我浑身汗流浃背,忽而身子一斜,猛地“晕死”在了她身下。吓得赵殊环连连后退, 生怕被我算计似的, 如避蛇蝎的闪躲。可见我一动不动,她又忍不住狐疑地上前端看, 确认我是否真的晕倒。
还是杜欢姑姑火急火燎,护主心切,赶紧命人将昏迷的我抬回了漪澜殿, 又忙派人去了太医院, 请来了扁樱君。
于是不出半日, 整个后宫人声鼎沸。说贵妃娘娘嫉恨琼嫔受宠,刻意为难人家在烈日下炙烤, 导致琼嫔因此中暑,昏厥了过去...
本来我不过是装晕,想借此让翁斐替我出头, 算一算新仇旧恨。却不想, 扁樱君为我把脉后, 脸上喜色顿现, “娘娘是不是有些日子没来月事了?”
我回忆了一阵,“好像是的。”
“恭喜琼嫔娘娘, 这脉象按之流利, 圆滑如按滚珠,乃是喜脉啊。”
“扁大人, 此言当真?”我喜上眉梢, 好一会儿才按捺住激动, 趁着翁斐不在, 追问道,“虽难以启齿,但想来大人也知道,我原先曾婚配过他人。我想问问,为何我与前夫成亲了一年都迟迟未孕,可如今与皇上在一起却能有幸得兰梦之征?”
扁樱君拈髯沉思了半晌,才道,“世人总将无法生育归咎为女子的错处。但夫妻之间若同房数次还无法孕育子女,繁衍后嗣,病因病机有许多,比如肾阴亏虚,又或别的疑难杂症。总之,并不一定只是妻子的问题。需对丈夫也辩证施治一番,延续香火之事才不会有遗憾。”
我若有所悟。反正按照扁樱君的说法,刘清慰就算与旁的女子成婚,也未必能顺利诞育个子嗣吧。哎,好歹做过一家人,我并不希望刘家没有香火存续...
我有孕一事儿,暂且没有对外声张,毕竟还不足三月。但我却让玉棠悄悄飞快地赶去了翁斐的御书房,将贵妃使我中暑昏厥一事儿先透露了一二。待翁斐来看望我时,才知我有喜了,惊喜之余对赵姝环的所作所为更加震怒,同样也倍感厌恶。
杜欢侍立在一侧,对翁斐如实交代道,“今日暑热,咱娘娘因贵妃娘娘发难,在太阳底下暴晒太久了,头晕多汗,恶心想呕,难以支撑才昏了过去了。娘娘以求保全,唾面自干,可贵妃却步步紧逼,得寸进尺。哎,奴才说句不该说的,琼嫔娘娘如今怀孕不足三月,胎象未稳。今日要是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啊...”
并非杜欢危言耸听,民间之所以有“瞒三不瞒四”的说法,就是因为怀孕前三个月容易胎滑,出差池。
我以退为进。有些虚弱着,故作温良忍让,“贵妃娘娘不过是太喜欢皇上才会罚我在伏暑中跪着,说到底只是女儿家使小性子罢了。要是她知我有孕在身,应该也不敢明知故犯的...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我终究是个位份低的,需敬重她三分。若皇上现在就去为我出气,只怕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位份,可以降黜,也可以晋升。”翁斐凝视着我,幽邃的眼底意味深长。
我心一惊,神色微变,领会着他的言外之意。
晚膳时分,桌上摆上了一道道金齑玉鲙,不单色泽诱人,滋味鲜美,营养也很均衡。翁斐亲自为我盛上一碗浓郁的热汤,“不枉朕辛勤耕耘,如今可算如愿以偿了。”
我微微瞠目,为他的话而面红耳热。但他倒是一本正经,模样颇为磊落。趁我喝汤时,翁斐又为我的碗里添了不少热菜。
看着瓷碗中青鱼雪落鲙橙齑,我笑说,“人生贵得适意尔啊。这鲈肥菰脆,口感甚好。再配上刚才那碗开胃的热汤,实在是爽心、悦目、暖胃啊。”
一旁替翁斐斟酒的安详意为我解说道,“娘娘,刚那汤叫鸽吞燕,乃潮州府的菜系,素有‘第一汤’的美誉。用料和做法都极其考究。将未满足月的乳鸽拆骨去肉,塞入燕窝中的极品官燕,然后时刻控制火候,在高汤中隔水炖煮四个时辰,方得这一碗珍馐啊。”
“难怪这汤喝起来香厚醇鲜,风味极好,让人意犹未尽。”我不掩夸赞。
翁斐将我的笑意收入他略藏着宠溺地眼底,“这些菜肴你满意就好。”然后伸手摸了摸我微微凸起的肚子。
*
自中暑事件后,赵姝环忧心惶惶了几日,生怕皇上受我挑拨,对她发难。但她最后等来的却是意外之喜——皇上虽对她置之不理,但我却也被皇上禁足了。
那事儿三五天后,皇上派来安详意公公宣读圣旨,要我禁在漪澜殿中闭门不出,不准外人探望。说是这宫里的司天监占卜时,曰“昴宿值日有灾殃,凶多吉少不寻常,七月流火西相克,若避病丧玄月合。待到灾星过渡时,则升福星永高照。” 昴宿为西方第四宿,如今正逢它值日。可天突有彗星袭月之异象,卜卦时正对着我宫殿的位置,行至七月向西折射,恰好冲撞了后宫一大半的贵人。首当其冲地便是挨着我最近的赵姝环。
若要杜防渐微,掐灭病难灾殃发生的可能,就得杜门谢客,隔绝往来至九月,太平无事。若有违者非要来漪澜殿探望我,那以后遇到倒霉事儿,则算作咎由自取,后果自负。
沉寂的月夜,我凝望着夜空中寂寞燃烧着自己的星辰。杜欢姑姑为我摇扇,宽慰道,“凤仪宫在整个后宫正前方,挨着后宫之口。漪澜殿的位置次之。如今有了这个天人感应,星象预测吉凶的由头,一下就‘冲克’完了那些别有用心的好事之徒。她们渴望趋吉避凶,娘娘您也可以安心养胎了。”
“听说昴宿之所以多凶,是因为它在西边儿,居白虎七宿之中。而西从卯,意味着有所收获后,就该关门闭户了,否则不祥吉少多不利,朝朝日日有瘟伤。我以前并不确定这些巫师、方士编造的谶纬神学的说辞是否可信。可如今,皇上为我与腹中孩子牟取安稳养胎的环境,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才深刻地明白,什么荧惑守心,彗星袭月的天象,它在历朝历代都不过是被人谋求利益的工具罢了,利用的就是人们因贪生怕死而愚昧盲从的人性。”
“娘娘颖悟绝伦。但咱既知道这个道理,希望娘娘能握住先机,以此自保。”杜欢姑姑朝着我淑慎一笑,“皇上对娘娘的用心,奴才都看在眼底。司天监的那句‘待到灾星过渡时,则升福星永高照’,那般的深思远虑,考虑周到,真让奴才望尘莫及啊。”
如今我以灾星避世,九月时已经胎稳,怀孕三四月了。再生个皇子皇女,便坐实了高升福星的预兆。
我忽然望向杜欢的眼睛,静默了许久,欲要将她整个心湖都看穿。我不疾不徐,轻缓有力地发问,“杜欢姑姑,虽然你我如今是主仆,但到底只有数月情分。听说您是懿德皇太后生前的大宫女,后来又照料皇上长大。我也明白,你始终效忠的人其实只有皇上。若皇上与我同心同德,你便会对我视如己出。但我以后难免也会有坠欢失宠的可能...那姑姑前些天为何要帮我在皇上面前替我说话,拉低赵姝环?我知道你平时稳重自持,明哲保身,不轻易插手他人之事。但何故对我,却极力帮扶......”
第99章
“既然娘娘开门见山, 直截了当。那奴才也不虚情假意,拐弯抹角了。”杜欢举目望着星空,深沉地叹气道, “懿德皇太后去世时, 我本想以死明志,去黄泉之下追随她。可当时皇上年幼, 身边尽是鹰瞵虎攫,豺狼虎豹。我若也撒手去了,恐怕才会真的遭懿德皇太后怪罪啊!虽然我只是个奴才, 卑微力薄, 自己的作用也仅能是些照料皇上日常起居的琐事, 但好歹能做到无微不至,力所能及吧。为了先太后, 我会必然竭尽全力,拼命效劳的。”
杜欢姑姑的笑似黑夜中一朵寂寥的荷叶枯梗,在娇嫩群芳中带着疲态, 于衰败的边缘兀自强撑着。但能带着忠心高擎于空, 就已经甩了宫闱里那些低矮的芳红一大截了。她忽然敛住笑意, 对着我真诚道, “娘娘您是皇上心爱的女子,皇上对您这一胎极为上心。何况, 皇上膝下只有四位公主, 至今没有一位皇子。所以娘娘您能平安诞育皇子,安抚天下之心, 稳定朝政社稷, 延续帝王家的香火, 才是重中之重, 当务之急啊。奴才万死不辞,绝不容许他人伤你分毫。虽然皇上平日不宠淑贵妃,但淑贵妃仗着资历老,位份高,在宫中飞扬跋扈惯了。所以这次我才想添盐着醋几句,让皇上对她厌恶加深,别让她再来刁难娘娘您...”
转眼到了处暑时节。近来虽说降雨逐渐减少,可天热却不减丝毫。时值晌午,宫门口的石狮子被烈阳晒得发烫。所幸苑内葱茏葳蕤,绿意幽邃,在廊檐下坐着乘凉,倒也心静。
玉棠往白瓷碗里盛了碗梅子汤给我。我接过汤,对身后替我摇扇解暑的宫女道,“退下吧,摇了半天,手都该酸了。”
“谢谢娘娘体恤,奴婢不累的。”小宫女儿躬身回话。
我喝下半碗梅子汤,觉得困乏了,便起身去屋内午睡。在美人榻上昏昏欲梦时,却悄然听见两个小丫头在墙角窃窃私语。
身段矮小些的宫女儿低声问:“浣衣局的梅姐姐不是到了年纪可以出宫了吗?怎么临到宫门口了,又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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