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扒下她的手问;“你还敢捂朕的嘴?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苏月摊了摊手,“已经发生了,后悔来不及了。”
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让他气愤不已,“你竟还这样,难道你不觉得羞惭,没想过要赎罪吗?”
苏月当然羞惭,羞惭之外也觉得很伤心,女郎的头一次亲嘴,就这么不明不白没有了。她甚至还没有品咂出滋味,在震惊和恐慌中草草了事,只隐约记得对方的嘴很软,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硬。
而皇帝呢,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
尊严所剩无几了,在他还没有作好准备采取主动的时候,先被她强吻了。吻了也就算了,她还对他的不便之处进行了侵袭,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来势汹汹,丝毫没有给他避让的机会。他当时正应付她的嘴,谁能想到一个疏忽成了她的掌中之物……他很为当时的状态感到羞愧,原来他是个没什么定力的人,在她把脸送到他面前,强迫他看的时候,他就已经骇变了。
吓着她了吗?看她的表情晦涩难言,应当正在纳闷吧!
千万不要讨论,让他留点脸,求求了。但转念又一想,可以不必对事情的本质过多涉及,但由此引发的恶果,还是不能忽视的。
然而思绪混乱,女郎香软的唇瓣再次突出重围,覆盖住了他的一切念想。他与她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几次,每次都是止乎礼,从没有过亲密的行径。可就在刚才,她主动亲了他,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又那么令人狂喜。唯一遗憾是时间维持太短,如果能再长一些,那该多好……
视线轻颤,他忍不住又朝她望过去,不知是不是眼神过于炽热,她居然戒备地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不许乱看,也不许瞎想!”她恫吓了两句,从荷包里摸出一枚铜钱塞进他的手里,“以此作为了断,这事两清,就这么说定了。”
可他并不接受,头一次觉得不是什么都能用铜钱来结算的,把钱重又塞回了她手里,“这事没完。”
苏月头疼起来,“那你想怎么样,总不能让我还回去吧!”
这话说完,彼此都红了脸。这段时间已经混得很熟的两个人,忽然觉得又被强行拉开了距离,一切变得玄之又玄。明明想靠近,却有无形的高墙横亘在彼此之间,本该突飞猛进的感情,也因这场意外陡然停滞了。
苏月觑了觑他,犹豫着仍旧把铜钱放进了他手里,“我对不起你,这钱你先收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行吗?”
就像一个闯了大祸的男人,对一切无能为力,只剩口头上的承诺。眼神坚毅地表示自己不会赖账,暂时只是赊一赊,以后再一并偿还。
皇帝低头看看手里的铜钱,自己的第一次,就这么被她用一枚铜钱买断了,多少有些过分便宜了。但还能怎么办呢,他想亲回来,可又不敢说出口,无可奈何下只能接受她的建议。心想再忍一忍吧,等到十枚铜钱集满,一切便不由她说了算了。
后来一路无话,巨大的尴尬碾压着两人,在沉默中回到了圆璧城。皇帝陛下甚至没有要求走她的专属通道,让马车把她送到方诸门上,自己老实地返回丽景门了。
苏月在方诸门前呆站着,目送马车去远,在无边的悔恨里,怏怏回到了官舍。
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得努力找些事做,忙起来就能把先前发生的事抛到了脑后了。如果偶尔想起,那就尽力麻痹自己,劝说自己这不算什么大事,都是成年的男女,不小心出点差池,实在正常得很。
然而心里这关还是难过,她夜里居然梦见了皇帝,见他握着拳把手送到她面前,在她的满心疑惑下展开五指,得意地对她说:“六枚了,辜娘子,你准备好了吗?”
她当时满心戒备,总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上,差一点就要掉下去了。这十枚铜钱凑满后要兑现的承诺,必定比醒时的自欺欺人要刁钻得多。
梦里她终于壮起胆问:“有朝一日十枚集满,你要我做什么?”
皇帝高深地笑了笑,“也没什么,朕要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求朕娶你。”
简直是噩耗,一下子把她吓醒了。醒后心里还在扑腾,后怕地想,这事他真干得出来,不会一梦成真吧!
抬手抹了抹,一脑门子冷汗,吓得好一会儿才又睡着。后来睡得也不安稳,第二天起来头昏脑胀,忙于处置手上的差事,险些连爹娘要入掖庭的事都忘了。
好在猛然记起来,赶紧看更漏,刚到辰时,这会儿人应当已经候在宫门上了。今天前朝有朝会,皇帝赶不回来,能不见当然最好别见,出了昨天的乱子,现在心虚的劲儿还没过,她实在需要冷静冷静,再考虑以后拿什么面目面对他。
把亟待解决的事交代了太乐令,她匆匆赶往西太阳门,刚到那里就遇上掖庭内侍出来接应,看见她热络地招呼:“赶巧,娘子也来了?”
苏月拱拱手,携爹娘一同前往安福宫。阿爹和阿娘是头一回入禁中,紫微城高大的建筑远观已觉宏伟,身处其中更会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
他们有些拘谨,愈发觉得今天太后必定来者不善。进了安福殿正殿,恰好见一位女官捧着香盒走过,错眼见了苏月,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然后转头通传里间:“姆姆,辜娘子来了。”
辜家三人朝着东偏殿的方向叉手静待,不一会儿就见殿内走出三个人来。苏月起先一惊,以为皇帝也来了,但定睛一看却是齐王。他穿一身影青的衣裳,人还是淡淡地,如松烟入墨。见到她,脸上带着轻浅的笑,微微颔首致意。八月十五的大宴他没有参加,想来是身上不豫吧,今天再见好像仍有几分羸弱,但并不让人觉得病气森森,反倒没有侵略性,恬淡如一汪春水般。
好精致的人儿啊,虽然不合时宜,苏月脑子里还是冒出这么个词儿来。没有别的想法,仅仅只是叹服,他与他那戳气的阿兄,为什么会有如此天壤之别。
太后呢,不像上回苏月进安福宫,特意给下马威。孩子可以戏弄戏弄,两家大人见面须得很正式,很庄重。笑着说上两句温存的话,“员外与夫人节前就到上都了,可惜宫中有大宴,抽不出时间来相见。因此节后匆匆命人过府相邀,不知是否冒昧,还望员外与夫人不要见怪。”
辜祈年与夫人受宠若惊,没想到境遇比他们来前设想得好太多,好得仿佛之前从来没有龃龉,好得就如两家会亲,要商定婚事一般。
忙深深行礼,辜祈年说:“不敢不敢,原本该是我们进宫拜见太后的,但因初到上都,不知怎么通禀,居然延捱到了太后召见我们。”
场面上的话来去,这是必须的流程。太后比手招呼大家落座,一面询问辜夫人:“才到上都,一切都习惯么?若有为难的地方只管说,我让底下人承办。”
辜夫人俯首道:“多谢太后,我们一家得您与陛下照应,一切都是现成的,比在姑苏时候更齐全,岂有为难之处啊。只是合族这一来,实在让朝廷破费了,草芥一般的商户,何以敢当贵人们如此恩待……”说着便要起身行礼,被太后阻拦了。
太后意在交好,万分亲热地牵住了辜夫人的手,温和道:“且不说身份地位,咱们同是姑苏人。早前两家虽不是街坊,却也住得甚近,我每常上十泉里去,都要经过你家府门前。莫说咱们亲近,就算是寻常的同乡来了,不也得照应么。夫人别说这么见外的话,否则往后倒不好处了,你说是不是?”
天爷,三言两语间绑定了两家的关系,简直与皇帝在朝堂上化解言官弹劾的手段如出一辙。
苏月没敢吭声,而辜家夫妇则有些尴尬,又是亲近,又是不见外,真可谓太后肚里能撑船。为了儿子的婚事,以前曾经再不受用,如今也当没有发生过,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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