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种时刻,黄石有着更美好的感觉,那就是在他注视着毛文龙的时候。不管毛文龙在看还是在写信,不管他开怀大笑还是神情肃穆,他都不能逃脱背后黄石冷冷的目光,“我读过你的历史,知道你的下场。无论你努力的工作还是悄悄地偷懒;无论你是为部下成绩欣喜还是为他们的失误而烦恼;无论脸上浮现出对莫测风雨的担心还是对晴朗天空的喜悦,你都不过在你原定的历史轨迹上前进,向流星一样飞向你死亡的终点。虽然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切,掌握一切,这就是神的感觉。层层的命运迷雾挡不住我的眼睛,混乱的情报流言不能迷惑我的判断。毛文龙你挣扎在历史的洪流中,自以为创造历史,而我却像是站在河边的渔夫,看着整条大河的走向,看着所有在历史长河中搏击的鳟鱼们,直到他们自投我布下的罗网,水底的泥鳅我不屑一顾也不会捕捉,他们的崇拜才是我的精神食粮……最后,这段历史上所有宣称是你或者其他人所有的都不再属于你们,无论是功绩名望还是财富土地,都属于我!和你们所有这个历史中的弄潮儿一样,史会把你所有的功绩都记录在我名下,歌颂我的伟大,宣传我的功业,为后人所赞美,你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李自成、皇太极、多尔衮,一个接着一个,被我吞食下所有的理想、抱负,被我吸干吃净所有的智谋计变,然后就在被人玩弄于股掌的耻辱中和无能为力的绝望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用被后世讥笑的愚蠢来衬托我的英明果断。而原本的一切将不再是历史,它们永远没有发生过……努力的拼搏,毛文龙,在你还能拼搏的时候,这将让我在夺取你一切的时候感到更大的满足和愉悦,让我胜利更加光辉和广为流传。明末的帝王将相,英雄豪杰们,我了解你们的性格,预知你们的下一步,你们最喜欢用诡计和伪装遮掩自己,但这些遮蔽在我目光前都不存在,你们的灵魂赤裸裸地就如同放在我手心一样任我赏玩。或许,我会赐给你们这些历史上的豪杰一个体面而毫无痛苦的死亡,用来表达我对你们的尊敬,嗯,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怜悯。”
在黄石沉浸在成神那种铺天盖地一般而来的快感中时,张再弟则经历了人生际遇的第一次起伏,黄石成为毛文龙的亲兵后,小马哥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张千总的亲兵队长并立刻提拔了一个老兄弟进入亲兵队。没有了黄石这座压在头顶的大山,小马哥顿时有了一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感觉。但是飞到一边虎视眈眈的大山和被彻底推倒的大山还是给曾经受到过压迫的人们以不完全一样的感觉。所以小马哥对张再弟的态度还是很微妙,基本用人民内部矛盾而不是阶级斗争理论来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压力产生动力,张再弟格外卖力的试图向顶头上司,也就是张千总证明自己是凭能力而不是靠关系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以至张千总不得不提醒张再弟注意身体,工作积极是好的,但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嘛,张千总对小同志的教诲救了不少犯错误的士兵。
张再弟的情况在广鹿岛后急剧好转,黄石成为毛文龙亲兵队长以后,小马哥立刻意识到,头顶的大山不但没有被推翻的趋势,反倒越活越精神。早前那不是离去,那是一个假象!大山只是活动了一下身体,增加了自己的体积和重量,然后绕了一圈又飞回来了。花果山的孙悟空和被大山压住的孙悟空立场是不同的,如果孙悟空能在被山压后及时调整自己的心态,也许不会被压五百年,杀人犯还有假释呢,不过很可惜,历史不容假设,另一种可能被掩盖在重重的历史迷雾中了。同样是面对大山,小马哥用实际行动充分证明他姓马不姓孙,更雄辩地批驳了人是猴子变来的这一荒谬理论。相对人类的智慧机变,猴子确实就只配活在动物园,蹲在笼子里吃着半生不拉儿的果子。小马哥甚至怀疑黄石对张再弟的不管不顾是不是一条毒计,黄石不是老说什么毒计莫过于“引蛇出洞”么。虽然这么想,小马哥并没有用自己的性命前途去验证判断、探索人心的科学精神。
天启元年九月,章子留岛。黄石忙着给张远见——以前的张再弟开小灶,对于这个16岁的少年,他心中还是有深深的歉意,无论如何,黄石剥夺了他的家庭,也抢走了他父母的天伦之乐,黄石现有的地位不足以保护少年免于战争,能做的只有尽心尽力地教导少年,并利用职务之便提供给他更多更好的食物。幸好,看来这个少年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黄石比他大8岁,但是黄石得意地发现,他在张远见心目是无所不知的长兄和师傅形象。四个月来,经过长山岛、小长山岛,章子留岛等一些岛屿争夺战,张远见迅速成长为合格的战士。而黄石作为亲兵,也把握机会,处斩战俘、逃兵毫不留情,执行军法铁面无私,在众人面前建立起冷血的硬汉形象。这个形象更引起张远见的无限仰慕之情。利用这种崇拜和仰慕,黄石对张再弟这个名字很不感冒,于是试探着劝说他改名,没想到一说就得到了张小弟的强烈赞成,并很上道的坚决要求黄石给他起一个,最后黄石决定给他改名叫张远见。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啊,黄石很得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确立了在少年心目中的地位,一边纳闷,不是说古人很重孝道么,看己又被忽悠了。
“属下拜见大人。”面冲着毛文龙,黄石把头深深埋向地面,从电视学会的日本武士礼仪学了个十足十。毛文龙在初始的惊讶和不安以后,也越来越享用这种礼仪了。虽然毛文龙不要求其他人实行同样的礼仪,但正因为如此,毛文龙对黄石也有了不一般的感触。
“起来。”毛文龙架子拿得十足。距离广宁已经两千里海路了。几十个岛屿,几千官民,毛文龙手握杀伐大权。心里的得意也不自觉地表现得越来越明显。“我下一步要向海洋岛进攻。”
“大人英明。”
站起来的黄石总是效法美国大兵,站得笔直,回答毛问题的时候也目不斜视。虽然毛文龙在度过最初的新奇和不适后一再称赞这才是铁枪一般的士兵,但是其他人不学,也不敢学,因为谁都知道,黄石拜见的谦卑足以展示他对毛绝对的服从和忠诚,所以毛可以取他的站立时的威武而无视他的傲气。其他官兵既然不肯学他的奴颜婢膝,也就休想模仿他的傲慢。永远要表现得不一样,这是黄石给自己定下的信条,无疑,这会有很多副作用,但是这可以给上官和同僚留下深刻的印象。“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东江军,开创我自己的霸业,而强烈的印象是我必须的资本。”黄石默念:“命运女神如同女人,但是比女人要求更高,只有强力、凶猛、坚忍的男人用温柔的手段才能压倒她。”
“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应该让官兵们放松一下,也是对他们勇猛作战的奖励,你去把我们俘虏的建奴女人分配一下。”毛文龙笑了起来。黄石承认这家伙还是很有些魅力的,起码他轻松谈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毛文龙毫无易外地看到黄石仍然面无表情,但心里还是有了些失望。
“大人,是,大人”黄石站得笔直,大声回答。然后跪伏在地,向毛深深叩首“属下告退。”起身,转身离去。
“很能干,也很有野心。对上司,也就是更高地位崇拜到五体投地的人,一定也对更高地位饥渴到五内如焚。”毛文龙看着大踏步出营的年轻士兵,“如同封侯的理想对我一样。”毛文龙最后在心里下了断语。
黄石并非是第一次负责分配战利品,但是分配女人倒是第一次。毛文龙曾经严禁士兵碰女人,违令者斩,这个命令有效地安抚了周围的百姓。但是士兵要冒着出生入死风险,总是用暴力压制士兵的欲望,不仅危险,而且不合理。黄石知道毛文龙和军官们都已经留下了自己想要的女人。这个年轻的妇女是自己的,干净而且胆小,非常的安全也一定会会非常享受,这个看起来还很小,但是给张远见正合适,也留下,徐小妹事件让黄石彻底看清了这小鬼的价值取向。剩下的怎么分配给士兵呢?生杀予夺,现在的权利虽然不大,但是仍然令黄石激动不已。
每一个勇敢的士兵都得到一个不错的女人,其他的士兵也可以几个分到一个,现在毕竟有了一千多名士兵了。虽然黄石把后金虏来的女人和得到后金职务的人(不管是不是自愿)的家小都算做后金的女人,但还是太少了。“不少小女孩,在未来这一定是骇人听闻的战争暴行,但是没办法,女人不够多。”黄石不愿意为弱者的感激得罪强者,“毕竟我不做也有其他人做,我不可能永远保护她们,更不可能保护所有的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想通了这一点,黄石立刻轻松了很多。“再说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传统。”
“传统肯定是好的,就你聪明,几千年的古人都是傻子。”这个很有说服力的逻辑现在常常被黄石在口头和心里引用,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点,不能生搬硬套,要说万恶的一夫一妻制在黄石的时代无疑也算得上是为大众普遍接受的传统了,至少也是传统将来时。但是为了时代需要,黄石毫不犹豫地完全抛弃了这个理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看了那么多架空小说,为了民族利益,为了屠倭灭美,主角描写了多少仁人志士(绝大多数是平民N)抛头颅,洒热血啊。
“我决心保卫炎汉正统,避免异族统治,为了确保住在紫禁城里是汉人,三千后宫佳丽和太监服务的对象也是汉人而不是异族这样的大义,一个小小的婚姻理念——这个反人性、禁锢思想、压制青年发自灵魂深处的自由呐喊的理念,牺牲就牺牲了,”黄石如是想:“我没有为了这样的理念而对抗社会习惯,忍受奇怪目光的觉悟。而且我是穿越者,不是架空小说作者,不必担心被某逼迫着服从21世纪法律,出现专门制造一个冤假错案,以便乱棒打死漂亮姑娘的情节。”
“这是毛文龙将军赐给大家的。”完成分配后黄石笑着对欢呼的士兵大声宣布。然后扭过脸,面对着没有得到分配的士兵眼中的怒火、失望和不满。“毛大人虽然说每个人都要分配到,但是我认为,胆小鬼是不应该得到奖赏的。你们如果对我有任何不满,如果你们觉得受委屈了,尽管去向大人说,而我也一定会在大人面前据理力争,向大人说明你们具体的怯懦行为。此外,你们今天还真有种啊,敢瞪我了,平时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打完左脸送右脸的孬种们,怎么一到分女人、分东西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个爷们了?嗯?”
被黄石肆意辱骂的士兵统统低下头,被女人刺激出来的一点点勇气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表现出平时被殴打、侮辱时的顺从。黄石扬着头走开,同时沐浴在感激和愤怒中的感觉,啊,这就是权利的感觉,剥夺和赐予的权利,没有权利的人得不到感激也无法得到愤怒。这次分配战利品,和以往一样,黄把所有的好处都说成是毛的赏赐,把所有的不满独自承担。士兵的拥护显然很重要,士兵的仇恨也很可怕,但是和毛文龙的欢心比起来,却也是轻如鸿毛。“再说,就算我想揽下所有的仇恨,送出所有的爱戴,难道士兵会不知道我的作用么?”黄石对自己的行为很满意:“亲兵的位置无法消化爱戴,也无需担负仇恨。我这种行为,毛文龙一定会得知,一定会满意,更重要的是,我可以借此向毛文龙证明,我的才能不仅仅是一名亲兵!”
“没有人愿意白白付出,如果没有博取侯爵的志向,我毛文龙不会舍死忘生的自愿出海,深入敌后,更不会自散家财给士兵来鼓舞士气,”如同黄石所料,毛文龙清楚地了解分配战利品的过程:“黄石,你这么努力地工作,这么努力地博我欢心,你一定对我有很多很大的要求。跟其他的亲兵不同,你完全不贪图士兵的贿赂,除了那个张远见,你从不徇私。而这些本来都是亲兵理所应当的福利。这只说明你根本不在乎这些,根本不满足亲兵队长的位置。”
毛文龙默默看着眼前的年轻亲兵。一刻钟,纹丝不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目光没有丝毫移动。平时,黄石永远会殷勤地随伺左右,但是每次有任务要说的时候,只要毛文龙不说话,黄石也都绝不会动一动。
“黄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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