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兵力未集,文龙发之太早,致敌恨辽人,屠戮四卫军民殆尽,灰东山之心,寒朝鲜之胆,夺河西之气,乱三方并进之谋,误属国联络之算,目为奇功,乃奇祸耳!……”毛文龙桌上摆着一叠邸报,下首坐着黄石,他把手里这一张缓缓读完,又扔回到桌子上:“剩下的都是文武百官称赞我部镇江为奇捷的。不读也罢。这张邸报是熊经略的奏章邸抄,黄石你觉得呢?”
“大人,熊经略其实说得不错,我部确实发动得太早了。我部细作来报:金州、盖州、海州、复州四卫军民或被屠戮殆尽,或被建虏迁去辽东内地,致使我部长期经营毁于一旦。四卫得而复失,镇江失守,还有这次的惨败朝鲜。我部损兵折将,军器几乎丢光,而且士气不振。”
黄石沉痛地说下去:“自从我部镇江告捷以后,朝廷更借此鼓舞军心士气,结果短短几个月,我部就一溃千里。不但王大人的广宁军本部士气低迷到极点,朝鲜不敢再提供粮食给我部。就连辽东百姓也不敢再与我部细作合作,致使我部在辽东收集情报变得非常困难。而且在建虏残酷屠杀面前,辽东义军也都吓破了胆,不是逃来我部领地,就是向建虏投降。现在建虏已经大大强化了对辽东的控制,实在是令人心忧啊。”
“本将已经就这些败仗向王大人上请罪,不过王大人反倒好言安慰本将。说朝廷都认为熊经略是嫉妒而已,对他的奏章不以为然,圣上也对熊经略攻击我部和广宁军非常不满。”毛文龙苦笑了一下:“朝廷里面的大人们一定想不到,我们被熊经略痛斥,反倒非常赞同经略大人的看法。”
“大人,我部如此行事也是有不得以之苦衷,大人不必过于自责。”
“不然,你我心中都明白,镇江时,本将若是能不顾王大人的命令,断然放弃辽东,退回龙川。集合全部兵力防守鸭绿江的话,决不会有这样的惨败。”毛文龙的声音居然比黄石还沉痛,这真让黄石搞不清他是不是在试探什么。
“大人,或许不会,但也许会败得更惨,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万全之策,”黄石继续安慰毛文龙,他不敢放过博取信任的大好机会:“但是卑职知道一件事情:就是如果大人当日不战放弃镇江,朝廷和王大人是不会听什么有没有援军的解释的,大人现在必然已经下狱。”
每当面临选择的时候,在黄石他自己的个人利益前,国家利益从来是要靠边站的。所以他并不认为毛文龙做得有什么不对,当时军议的时候,黄石也是坚决不肯承担一丝一毫的主动撤退责任。和他一样,毛文龙并非不想撤退,但是也不愿意一个人来背不战就放弃镇江这个大黑锅。
不过毛文龙和黄石虽然都是有私心的人,但他们也是军人,对眼下的险恶局面有着足够清醒的认识。他们感激王化贞的庇护,但是也在心中暗暗嘲笑巡抚大人的无能;他们不满熊廷弼的挑剔指责,但是辽东经略还是让他们心生佩服。
虽然两个人都不会把心里话大声讲出来,但是黄石对熊廷弼的敬仰更高了一层。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熊廷弼属于楚党,是阉党的外围。但是在经略辽东的时候,却口无遮掩,和王化贞还有朝中的阉党官员唇枪舌剑,闹得很不愉快。最令人叹息的是,拿熊廷弼当抢使的东林党,在辽东崩坏以后反倒首先落井下石,坚持让熊廷弼陪王化贞一起下狱。
“熊廷弼啊,熊经略,我大明不怕做错事、说错话,就怕占错队,”黄石在心里叹息熊廷弼的政治才能:“就怕在朝中没有肯为你说话的人啊。”
天启元年十月,在皇帝的三令五申下,通判王一宁率军三千出登州,月末,援军抵达朝鲜,与毛文龙会合。同时还携带来皇帝下发的五万内币。此时,朝鲜广宁军还在节节抵抗后金铁骑的追击……
“大人,听说朝廷总算下拨了五万军饷,是吗?”得到毛文龙召见的命令后,黄石马上赶去毛文龙的大营,他的部下已经三个月没有领到军饷了。
“内币,不是军饷。不过本将确实签收了五万,”毛文龙自嘲地笑了一下:“是签收了五万!黄石你不是想找本将讨饷的?”
“大人明鉴,卑职所部一直没有领到过军饷。”
“本部全都如此,我部虽然损失很大,但还是有两千余人,这次王一宁又带了三千兵来,我部一下子又有了五千七百余人。”毛文龙歪着脑袋开始算帐。不像面对小马哥,黄石可没有打断他思考的胆子。
“每个士兵月银一两五钱,一个月大约要七千五百两银子,”毛文龙的算术也不错:“一年就要九万两白银,加上必然要进行的征兵还有军士的安置费,一年至少要十五万两军饷。本将原来跟王大人要的是三十万两白银,还包括购买粮食物资的银子。现在只给了这么少,这军饷绝眼下对不能发。”
“大人,卑职手下士兵还有家小,士兵和眷属都要穿衣吃饭!”
“本将手下近六千士兵都要吃饭,跟本将而来的两万百姓都要穿衣。”毛文龙毫不客气地反驳。
“大人,那至少拨下抚恤银,阵亡士兵的老人妻女已经无依无靠了,再说卑职手下阵亡并不多。”如果连抚恤都没有,黄石的威望也就要陪着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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