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保住部下和手下的命,让他们知道跟着你能有最大的活命机会,你就有了最根本的威望,他们越坚信这一点,你的命令就能得到越彻底的贯彻。就像这次我带领那几百人逃命一样,”拿起碗喝水的时候,黄石飞速整理了一下思路,他觉得前面说得似乎有点乱:“然后才是战功、赏赐。在能活下来的基础上,士兵如果坚信服从命令就能得到战功,如果他们坚决执行命令你就要加以奖赏。这样你的威望就提高了。你以后指挥部下就会越来越得心应手……”
好为人师的黄石说了很久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说教,不过他马上又是向前一倾身说出最后一些经验和思考。
“小弟,有一点你一定要注意,就是在你建立起威望之前不要轻易说什么豪言壮语,切记切记!”黄石语重心长地对张远见说:“再豪迈的言语都是锦上添花,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说只会被这些老兵油子在背后讥笑。一旦你向部下证明你能让他们生存并立功,那么即使你说酒后胡话,他们也会觉得对,觉得话里有含意,觉得你深不可测……”——
张远见在信中还做出了形势分析:东江军以旅顺为基地,不断吸纳南下的逃民,并屡屡出兵攻打辽东半岛北端的后金领地,已经成为了建奴心腹之患。所以要想稳定领地统治,奴役汉族百姓就必须摧毁东江军在旅顺的桥头堡。
“分析得不错啊,”黄石赞叹着翻了一页,天启三年四月后金出万骑大举南下,正是因为努尔哈赤对此忍无可忍,所以命令八旗再从各处驻军抽调部队,汇合地方汉军精锐骑兵后再直取旅顺,上万后金骑兵行动非常迅速,不到五天就兵锋直逼城下——
天启三年四月旅顺
张远见领着十名骑兵正在巡视右屯郊外,最近他因为一直没有亲人的消息而心情沉重。逃奔东江的人都说柳河卫已经被焚为废墟,当地军户都已经逃散,他不知道父母还有两位兄长到底怎么样了。张远见收到黄石写给他两封信,信上说黄石尽力打听他父母的消息了,但是也一直没有人知道。
不过张远见也知道现在不是过多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昨天辽东细作第二次发来报告,确认后金已经动员上万骑兵进攻旅顺。旅顺督司张盘下令城外五屯东江军尽数撤入城中,同时严令各部加强巡逻。
“张头,前方发现后金先头哨探。”一个手下赶回来报告。
“你们立刻回去报告徐千总,我一个人留下继续观察。”张远见点点头,对着几个手下说,看到自己的两个亲兵犹豫的神色,他指了其他的几个人说:“你们给他们两个证明一下,这是我的命令,人多目标太明显了。执行命令去。”
几个士兵当即答应了下来,都朝张远见行了一下礼,然后调转马头向旅顺方向跑去。张远见独自一个人跑到南山上拴住马,极目望北方看去。他知道作为一个十八岁的把总,是不会有任何威望可言的,两个亲兵离开自己确实是遵命行事,也确实有利于自己隐蔽,但是他们就这样毫不含糊地离开还是让他心中有些失落。
后金斥候没有发现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们搜索了能躲藏大部队的山地和密林后就继续前进,张远见悄悄从藏身处溜出来,他估计自己的部下已经安全了,“面对危险的时候让手下能活下来,”他嘀咕了一声,“心里怎么也会对我这个小把总有点愧疚,我应该有了些许威望。”
不等他看到后金的队伍,地面就因大队人马地行进而开始抖动。鸟儿成群地被从林中惊起,铺天盖地向着两旁飞去。“……五百人、六百人、七百人……”张远见吃力地数着经过南山脚下的马队,铁骑组成的洪流蜿蜒滑过,只有震耳欲聋的铁甲碰撞声和暴雨落地一般的马蹄声。
“……一千八百,一千九百……”心脏跳得就像要出口中嘣出来一样,大军没有发出丝毫人语声,散发的杀伐之气让张远见几次忍不住掉头逃跑,他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数数上面还是不能抑制自己腿肚子的颤抖。
“……三千三百,三千四百,三千五百。”第一大队终于走过去了,环绕在队伍周围来回奔跑的游骑也嗡嗡跟着大队一起离开。北方腾起的烟尘说明下一队还要一会儿才能到达,张远见想挪动一下观察位置,但是一步没有迈完就觉得两腿一软坐倒在地。牙齿突然也忍不住开始咔咔交战,他才感到风吹过来是这么的冷啊,全身军服早就被汗水打透了——
“孩子气,”看到信中张远见这种莽撞的行为,一股烦恼突然涌上了黄石的心头,他懒得再看下去,把信扔到了桌子上,毛文龙前不久送给了黄石一团歌姬,他还没有去看过:“算时候洪安通快该从南海回来了,不知道他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消息啊。”
不过黄石还是又拿起信看了起来,边看边在空无一人的房里摇头叹气:“难道我就是天生的铁石心肠、杀伐果断么?我的威望就是不冒险就能获得的么?”看到信的后半部,黄石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拿起记载旅顺战役的东江塘报比对起来。
旅顺东江军士兵都是精选的,全是和后金最苦大仇深的主,黄石记得历史上这些愤怒的士兵在旅顺以少胜多,连败后金军。第一次旅顺战役也是东江前期名将张盘的成名之作——明军第一次在野战中击溃后金铁骑:“好,张大人,看看我能从中学到些什么。”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