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极必反,哀伤到了尽头,就又萌生了希望,人毕竟是活的嘛,半年前,杨昊的大军兵临城下,长安震动,内外逼压之下,自己不得不委屈求和,人皆说杨帅如何了得,由一个长安无赖儿几年蹿红,可谁会想过今日风光无限的杨大帅也曾一败涂地,众叛亲离,妻离妾散,无奈而亡命大漠,脱去高贵钝化为胡蛮,连名姓都改过呢,
他能卷土重來,逼得自己不得不签下城下之盟,
焉知这等好运就不会降临在老夫头上,
几十年风口浪尖上讨生活,仇士良早已明白一个道理,胜利都是忍出來的,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言放弃,与王守澄拥立文宗皇帝时是这样,奉密旨搬倒王守澄时也是这样,甘露之变那会儿虽有郑注、李训这两个人阴险小人自毁门户,但也是险象环生,自己不也是硬着头皮忍下來了吗,
这一回还会是这样,
仇士良坚信幸运之神会再一次青睐自己,即便她抛弃了自己,也沒什么好抱怨的,在历史的长河里,任你是谁,也不过是恒河中的黄沙一粒,个头大小实不足论,
尽人事,而听天命,再赌这最后一回吧,
现在赌局已经结束,自己成了一个穷光蛋,离场是唯一的选择,
抱怨沒有任何意义的,回忆也充满了苦涩,仇士良打发了身边最后一个亲信太监,一个人在宫里过起了隐居生活,坦然地等待着大限的來临,
过惯了刀光剑影的生活,突然闲了下來,他觉得自己突然就老了下去,每日日上三竿才起,仍觉腰酸背疼,两眼发胀,一日两餐,到处溜达,天还沒全黑,他就爬上了床,歪在灯下看不上两页书就沉沉睡过去,到半夜醒來,灯还是灯,嘴里的口水已经打湿了书页,
这样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啊,他病了,卧床不起,身边只有两个新入宫的小宦官服侍,他的那些徒子徒孙们沒几个敢來看他,偶尔來几个,也是例行公事似的,跪着说几句宽心的话,磕个头就走了,
倒是皇帝陛下和三宫太后惦记着他,皇帝让李好古來宣旨,赐他一座宅邸,赏宫婢十名服侍,又赏他两百亩好田,三宫太后也派人送來了礼品慰问,渐渐的,來看望他的人多了起來,有他的徒子徒孙,更多的是新面孔,一个个提着面点水果进來,趴在地上磕头,连句话都说不好,人太多了,多的让人厌烦,他也实在懒得见,打发人放下帘幕,连面也不见,多数人放下礼盒,在门外磕了个头就走了,
仇士良的病渐渐有了起色,他又开始早起晚睡,清早起來,骑着马出左右银台门去禁军营地巡视,也只是巡视,走马观花地看看,
黄昏时,或到含光殿前看马球比赛,或去太液池畔看宫娥、妃嫔们划船、垂钓,到了晚上,则周旋于各式宴会中,吃吃喝喝,玩玩闹闹,
他把精力都花在这上面,他已经不再惧怕死亡,因为在他的心里,自己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一具有血有肉,能吃能喝的活死人罢了,
他的徒子徒孙们又开始簇拥在他身边,把他呼做神仙,他摇摇手和声瑞气地说岂敢,岂敢,陛下才是真神仙,我嘛,充其量是个得道的人而已,徒子徒孙们才不管这些呢,他们关心的是如何能在宫里安生保命,如何升官飞腾的诀窍,
仇士良有些被他们缠的实在沒法子,也只好随口敷衍几句,他说:“你们这些沒根的人,本來是卑贱的一文不值,连牛马都不如,你们靠什么活出个人样呢,靠有根的人活着呀,他们是顶天的大树,你们呢,撑死了是根蔓藤,费尽心力把有根的人服侍的痛快了,你们的好日子就來了,声色犬马,就变着法子來吧,只有居上位者一心玩乐,无暇顾及其他,你们才能上下其手,才能消灾避难,才能活的逍遥活的自在。”
众人纷纷向他打躬作揖,感谢他的金玉良言,
仇士良的名字不久就又传遍了三大内,他不再是杀伐决断的仇中尉,而是成了了为人师的仇师傅,好为人师的仇师傅不仅喜欢指点徒子徒孙们,也乐意指点那些吃粮扛枪的禁军卫士,
神策军的将士对这位面色红润如婴儿的观察使的印象越來越好,每次仇观察使骑马路过大营,士卒们都会停下手中伙计,攀在栏杆上向他欢呼,声音齐壮,震动庭掖,年久日深,他们对这位和蔼的主帅愈发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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