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南京,并不像上海那样充满了灯红酒绿。南市和租界的灯火,一直要到深夜才散去。南京是天色一黑,除了晚上巡逻的警察,就没有什么人在街上活动了。夫子庙的热闹繁华景象,也最多维持到晚上八点左右的时候。其他时间,就是各个大宅子私人活动的时间了。叫堂会,设宴席,打麻将,都在自己家解决,和上海喜欢在四马路扎堆的情况,的确有着很大的分别。
在城北三步两桥的地方,就已经算是城区的边缘,因为地方有空余,地方上面的土木包商建了若干的院子,作为抵京议员们租赁来作为公馆的地方。这里居然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议员群落。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除了少数几个宅子还有着灯火透出来之外,这里已经是一片安宁寂静。街头巡逻的警员夹着警棍,在街头慢慢地晃着,心里面就忍不住在咒骂现在新的警政条例,这个时候要放在以前,早就在局子里面睡大觉啦!但是又想到自己每个月三十六块的薪水,又打起了一点精神,继续在街上晃着,等着下半夜接班的弟兄。
突然街上响起了几个人的脚步声音,整齐而急促地朝他这个方向走来。这个巡逻警员一下警觉了起来,握着手中的警棍给自己壮胆。有人敢在这里作案?那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昏暗的路灯下面就看见三个人的影子越走越近。那警察也是越来越紧张,把哨子放在自己的口中,终于叫了出来:“站住!什么人?”三个人影一停,然后又迎了过来。警察把自己警棍抓得紧紧的,就在他快要吹响哨子的时候,才看清楚是三个年轻的军官,军服臂章上面隐约就是中央警卫师的符号。警察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疑惑,这些军官大爷,到这里来做什么?不过担忧害怕的心思是没有了,作为地方警察,对军队还是很有好感的。不少警察还接受了军事训练,未来动员,也许就要作为预备役部队的骨干加入军队。他笑道:“三位是中央警卫师的?这么晚了?还没有回营房,不怕遇上宪兵?”
当先的一个军官大概最多二十岁,唇上还有淡淡的汗毛。他神色有些严肃,听警察和他们开玩笑,勉强笑道:“我们怕什么?有公文,上级派我们执行任务的。老哥,你只管往前走,别管咱们了,军事机密。”
警察疑惑地点头答应了,果然不敢回头,朝前一直走。只是心里面多少还有些奇怪,这些军官这么晚到议员这里来执行什么军事任务?
三步两桥的十八号宅子就是广东议员缪培南的公馆,他家眷还在广州,自己带着他的日本二太太住在这里。最近他风头很健,是反对雨辰的急先锋,现在也在灯下给胡汉民写信,详细商议下一步该怎么走。他从来都是雨辰的反对者,也是同盟会元老胡汉民的得力手下。这次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国民党的力量就会大大加强,而自己的前途也不可限量!信才写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院子外面有人打门的声音。工友问了一声,就听见外面答复:“我们是广东陈省长那里带信过来的!”工友无精打采地走过去开了门,就听见一声沉闷的惊呼,然后就没了声音。缪培南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想看看陈炯明到底给他带什么信来了,居然夜里也要赶送过来。才出了房的门口,走到屋檐下面,就看见三个年轻军官提着手枪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
缪培南只来得及问了一声:“你们是什么人?”三把手枪同时开火了,盒子炮大威力的子弹至少有七八发打在了他的身上。缪议员几个踉跄,靠在柱子上面就朝下软软地滑倒了。当先那个最年轻的军官走近一看,确认他已经死得透了,才恨恨地吐了一口口水:“活该!”这时院子里面才传来了女眷和仆人的惊呼声。
整个城市,都被这枪声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