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以后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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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等人,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生活依旧平淡。偶尔和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在网上聊聊,晚上有几次去表哥家坐坐。自从分别后,我再没有见过罗玉祥,只有过一两次电话联系,吃晚饭的事被无限期推后了。我一直没跟老大联系,他蜜月也该结束,这会应该在大丰继续当他的经理。方老板,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了。虽说他老是叫我上他那玩玩,可他的店面离我们公司比较远,我懒得去。

转眼进入十一月,时节由秋季渐渐向冬季过渡。气温是一天比一天低,衣服越穿越厚,这一年又快要过去了。看来,这一年我就那样了,什么时来运转、什么否极泰来,暂时是不可能的。外面的世界变幻莫测,多少人一跃成为百万富翁,又有多少人一夜间家产败尽。每天涌现的新事物叫人眼花缭乱,真叫我有点招架不住。我并不以追求时尚为荣,对自己的落伍还是能容忍的。有时候,知道的东西太多是件很累人的事,无知却能给你带来快乐。

迄今为止,我没有半点离开宜兴,到外面闯闯的心思。老友张毅几次邀我去苏州一同创业,都被我推却了。我家素来有稳重的传统,不太赞成去冒风险。我也深受影响,对于风险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畏惧感。现在还是稳妥点,先在一个稳定的岗位上做几年,风险什么的暂时别去碰吧!

一天上午,我刚打扫好店铺,老板娘过来告诉我说,公司要送一批贵重的化工原料,她想派我和司机老王一起去,这样可靠些。等老王来店里后,老板娘又叮嘱一番。于是,我二人前往仓库,组织搬运工装好货、锁好仓库门后,进了驾驶室。休息片刻后,我们驱车前往目的地。那是一家电子仪表厂,坐落在文庄路上,离灵谷化肥厂不远。

老王是我们公司多年的运输司机,四十几岁的人,忠诚可信。他有着渊博的化工知识,帮公司提过许多宝贵意见、拉到好几个大客户。我们公司大部分的货物都是由他送往各个厂家。可谓功劳卓著,有大恩于公司。老板、老板娘对他很客气,经常送他些烟酒,给的工资也很丰厚。老王虽是功臣,却不居功自傲,和我关系不错。空闲的时候,我和他经常讨论时政新闻和中国历史风云,十分投机。

一路上,老王专心开车,我则左右打量道路两旁的风景。文庄路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我家乡的一条路。好几年前,由于拆迁改造,我离开了这里,离开了我的出生地,住进了钢筋混凝土的安置房里。此后,我一直没有旧地重游,今天机会终于来了。我难过地发现,自己的旧居已经不剩任何痕迹了,在它的原址上已建起了厂房。文庄大桥取代了昔日的杏里大桥。塘河以东的几个村庄完全消失了,昔日大片的麦田不复存在,我就读的小学也化为乌有。这片称作十里牌的土地正在成长为工业区。

看着眼前这一切,我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到遥远的过去,那个时候的一切再也无法恢复。当年那些真挚的朋友、尊敬的老师和质朴的邻里,今天都在哪里呢?我身上的泥土气息、农民观念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童年的世界无法寻找,那种较为纯真的人际关系也消解了。想到这里,我真的有点恨拆迁,它带来了多少破坏!要知道,拆迁后由于种种原因,那些地皮被荒废了好几年,直到近两年才渐渐得到开发,招商引资,盖厂房,树烟囱,开工生产。据说三年前,有人还看见我家门前那棵歪歪斜斜的松树呢!而我家的废墟上散布着乱石,长满荒草。

当年拆迁的时候,村民们是多么兴奋:有钱了、能住好房子了!不同的人表现出不同的态度。有些人下定决心做最牛钉子户,想要多补偿些钱。有些人为了多分到一些钱,和自己的兄弟姐们反目成仇。有些人补偿到比较多的钱和房子,趾高气昂,不在把别人放在眼里。有些根本不用拆迁的人也嚷嚷着要拆、拆、拆!只有我家这样对这片土地有着真挚感情的人,在被迫离开这块土地的时候,还带着无边的留恋和深沉的哀伤。

一晃那么多年了,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再来到这里,我对这片土地的感情仍然没有减淡。即使眼前已经面目全非,我记忆里的旧宅还是那么清晰。我将来也可以自豪地宣布我是十里牌人!

我陶醉在对往事的追忆中,很多人、很多事像电影一样在头脑里浮现。突然老王提醒我:“我们到了。”

伸缩弹簧弹簧门开了,卡车进了工厂,行一段路,驶进5号车间,早有人来交接。老王拿着样品前往实验室检验,留下我应酬车间主任和班组工人们。他们都是一副粗人模样,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制服,衣服脏兮兮的,嘴里说着粗俗鄙陋的话。我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香烟,一支支分发给他们。之后,我问车间主任什么时候卸车,是午饭前还是午饭后。车间主任看一下手表说,还是吃了饭再卸吧。

马上,老王带着笑脸来了,和那些个工人拍拍肩膀,扯几句笑话。他和那帮工人们可是混熟了,我却和他们有些隔阂,除了几句客套话,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说吃了饭再卸货,老王从车上拿了餐具,一把抓起我的手:“走,去食堂打饭!”

这家工厂我从没来过,不曾料到这边的食堂如此宽敞、卫生。饭菜便宜可口,一荤两素只要四块钱。我们把打好的饭菜带去车间休息室,和工人们一块吃。我吃得很舒服、很惬意。工人们七嘴八舌,有的谈着国家大事,有的讲一些很低俗的段子,有的讨论着家常琐事,还破口骂人。有人问起我的情况,一般是老王代我回答,我只是笑笑。饭后稍歇,工人们起身去卸货。完后,我们坐空车离开。

当卡车再度在文庄路上疾驶的时候,我用留恋的目光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树木、厂房,心情充满了宽慰。我早就知道:若干年以后,即使这里沧海桑田、面目全非,我也会感到一片浓浓的温情。

别了,十里牌!别了,文庄路!我会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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