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节晚上,平凉县农机厂静悄悄的,厂部值班领导、工会副主任温少东走过传达室,突然听到女值班员张金花在喊:“老温,快来看呀,电视里正播越剧大奖赛呢。”温少东是个越剧迷,听到那软绵绵、嗲悠悠的唱腔就迈不开步子。可他今天却犹豫了一下,为啥?因为张金花是厂里有名的风流人物,模样迷人,举止风骚,厂里工人都叫她“迷你花”。此刻张金花见温少东尴尬样子,便把双手交叉朝胸口一抱:“哟,传达室有鬼呀,还值得你考虑再三?”温少东这才慢慢走了进去。
本来,张金花一个人憋得怪难受的,现在进来一个懂行的,那兴致就高了,她一边指手划脚评论着,一边又撕开一袋奶油瓜子,说:“老温,看戏嗑瓜子,低头想心思,来,吃点。”边说边直朝对方手里塞,弄得温少东浑身燥热起来,他连连摆着手:“别,我、我牙痛。”“张嘴,那只牙坏了,我检查一下。”张金花嘴到手到,伸开双手就扒温少东的嘴。正在这时,就见外面冲进一个人来,他一把拎起瘦弱的温少东,扬起手臂,“啪啪”就是两个嘴巴子。打得温少东嘴角淌血,眼冒金星,好半天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这……”“妈的,你这个不要脸的老流氓!”
进来的是张金花的爱人叫周世平,是个海员,平时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载的。这次回家,听人说自己老婆去医院打过胎,就赶去追查,一翻记录,确有此事,不由得火冒八丈,立刻逼着张金花讲出那个第三者。张金花也不是个豆腐渣子,刀来枪去,守口如瓶,周世平始终未能弄清。今天老婆到单位值班,周世平就悄悄前来侦察,谁想到一进门,就见他们推来搡去地“双推磨”,火就直冲脑门,顿时把个值班室吵得天翻地覆。
这件事,第二天就轰动全厂。工人们心里清楚,张金花在厂里肯定有相好的,但温少东不可能榜上有名,道理很简单,他是个三拳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老实头,再加上他又属“妻管严”,这种人别说让他风流,就是让他学都没个胆量。但周世平亲眼目睹、蚂蝗钉脚膀,一口咬定不放,张金花哭哭啼啼避而不讲。更令人奇怪的是,没出几天,厂部会议莫名其妙地免去了温少东工会副主任的职务。
温少东有心要申诉,但他那张贴封条的嘴巴,吭哧吭哧,有一句没一句,越说越糊涂,到后来只好闷着头回到厂里,天天长吁短叹,旁边人见了实在难受,纷纷过来给他打气:“温师傅,别背着黑锅光叹气呐,到县里反映,上法院起诉,是只蚂蚁还动动腿昵。”温少东睁着那对通红的眼睛,一个劲地摇头:“唉……告、告什么?有证据?”众人傻眼了,是呀,流氓罪?厂里没有结论;下车间,工作需要,能上能下,冠冕堂皇,这一切都摊得开。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觉得要帮温师傅洗刷身上的罪名,关键要找到有力的证据。可秘密都在人的肚子里藏着,谁也不能举着榔头逼他讲出来,这怎么办呢?有人戏谑地说道:“唉,常听人说特异功能的人,耳朵能听字,胳肢窝能识画,眼睛能看穿五脏六肺呢,温师傅的案子要是碰上这种人可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被一帮小青年听到了。
这些天,厂里一些小青年,稍微有点空,就写张纸条,好奇地放在耳边,你听我听大家听。做啥?他们是在试验自己有没特异功能。可是听来听去终究是叫花子卖掉短裤——无所有。正当大家纷纷埋怨老娘肚皮不争气的时候,有个叫“梨膏糖”的小青年,突然兴奋地喊叫起来:“哎哟,我好象听到字在叫。”
“梨膏糖”真名叫李保唐,他原先是温少东的徒弟,此人平时最爱路见不平,拔拳相助,快三十的人了,还常常喜欢插科打浑,冷嘲热讽,弄得几个头头一提起李保唐,是哭不是,笑不好,摇头皱眉,大感刺毛。
眼下,李保唐拿着一张白纸贴在耳朵旁,激动得两眼放光:“哎哟,我听出来了,这是个‘主’字。”众人“哄”地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喂,梨膏糖,你又卖狗皮膏药了,吹牛也得看看日头,太阳底下装什么鬼呀?”这时车间主任王德利来了,他手摇得象电风扇:“行了,行了,都上班去。特异功能可不象少林拳、太极功,练几年就会。这是娘肚皮里带来的本事,凡夫俗子轧什么热闹。”听他这么说,李保唐生气了,他一把拦住王德利:“把你那牛眼珠瞪圆了,看我怎么吓你个跟头。”说着转过身,“哪位帮忙,给写个字。”旁边有人递过一张纸条,李保唐拿过来,放在耳边认真地听了起来。王德利等得不耐烦了:“喂,你准备发误餐费呀?别磨时间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李保唐突然脸色一沉:“王八!”王德利一听,火了:“骂谁?”李保唐将白纸用力朝桌上一扣,王德利不瞧则可,一瞧顿时把个舌头伸了出来,白纸上两个大字写得清清楚楚,真是“王八”。
众人“呼”地一声围拢过来,齐声喝彩道:“高,保唐真有两下子。”王德利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李保唐,不相信地问道:“喂,你这是耍魔术,还是变戏法?”李保唐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学着王德利的腔调,朝众人挥挥手:“大主任有令,都上班去,上班去。”现在王德利反而不急着走了,他拿过一张白纸,背过身去写了几笔,说道:“别瞎猫碰着死老鼠,有本事再露一手。”李保唐双手一抄,眼睛看着天花板:“不干,要猴还给两分钱,就这么白演吗?”王德利急于知道事情的真伪,他爽气地摸出一包牡丹烟:“亲,我请客!”旁边的小青年们一迭声地嚷开了:“梨膏糖,摆开场子来两下子,我们等着抽你的烟哩。”李保唐见众人这么说,才一抱拳,坐了下来,他接过纸条放在耳朵边一听,慢慢说道:“梨膏糖。”大家抢过纸条一看,白纸黑字,“梨膏糖”三个字一笔不少。
“轰”,车间里这下子热闹了,你喊我叫就象炸了窝。
王德利此时又是惊又是疑,好半天才过来拍着李保唐的肩膀,亲热地说:“梨膏糖,你这一手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李保唐并不急于回答,将桌上的牡丹烟拆开,给看热闹的人发了一圈,自己也点上一支,美美地吸了一大口,这才说:“这耳朵听字对我来说,那真是利刀切豆腐,太便当了,大主任如果不服帖,我索性再给你露一手看家本事。”说完,举目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又用手指指女更衣室,问道:“各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吗?”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女更衣室大门紧闭,窗帘低垂,里面有什么当然看不见。只听李保唐哈哈一笑:“我的眼睛能够刺透砖墙!谁要不信,当场试验,我看到小张正在里面打瞌盹。”王德利一听,忙喊人推门进去,果然青工小张正在里面呼呼大睡。王德利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连说话都不流利了:“保、保唐,你,你眼睛真、真那么厉害?”李保唐微微一笑:“这算啥?武松打家猫,真本事还没亮出来。实话告诉你,你心里想啥,我眼睛都能看到。”
“轰”车间里又掀起了一阵高潮,有人赶紧把温少东给拉了过来:“保唐、保唐,你有特异功能,怎么不早点亮出来,快、快给你师傅诊断一下,他是不是吃了冤枉官司?”这时,王德利看了一下手表,连忙劝道:“时间不早了,大家快上班吧。”说完忙把李保唐拉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又是倒茶,又是点烟,随便扯了几句,就检讨起来:“保唐兄弟,你的特异功能我算服了,过去我可是眼睛长在脚底板上,对你实在是那个、那个……今后还望你多多帮忙,我肚里的东西,可别朝外抛哟。”李保唐也不答话,只是伸出右手朝王德利胳肢窝一插。王德利猜不透他想干什么,眼睛白瞪白瞪,好半天没敢动弹。不一会,李保唐缩回手,神秘地笑笑:“大主任,我给你搭了脉,吃准你有心病,怎么样,当断不断,必有后患,还是除了吧?”王德利心虚地捂住心口:“我、我没什么呀……”李保唐见他这么说,起身便走,走到门口丢下一串话来:“大主任,我这个人一向以善为本,处处给人留条后路,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拎瓶酒来谈谈。”
第二天晚上,王德利果真拎了两瓶陈年好酒,走进了李保唐的家,一推门,就听李保唐的妻子小严在怒气冲冲地骂:“又到哪儿灌猫尿了,一回家就吹胡子瞪眼的,要凶,你到山上和老虎凶去。”王德利斜跟一瞧,见李保唐正阴沉着脸,把个桌子拍得震天响:“怎么,不兴我问问?”王德利见小夫妻闹矛盾,就上去打圆场:“小严,别吵了,保唐兄弟现在可是特异功能专家了。”小严见是车间主任,不好再发作,只是悻悻地说道:“什么砖家、瓦家的,也不拿只痰盂照照自己的尊容。”李保唐见妻子这样挖苦自己,火就蹿上了脑门,他一把拉住王德利说:“大主任,按理家丑不可外扬,现在这个长头发要翻我船,那我只好横过来了.”说着,几步走到窗台边,用脚点点地上那块大方砖,问道:“喂,你在下面藏了什么东西?”小严见问,人一下子矮了半截:“没、没什么呀……”“别瞒我了,我的眼睛能看穿一切。”李保唐说着,弯下腰揭开青砖,从地下掏出一个蓝布袋,随手朝桌上一扔,从里面掉出一些钱来。小严见自己的私房钱被丈夫发现,不由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刻王德利在一旁站不稳了,赶忙把李保唐拉进了内屋,愣愣地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保唐见他这样,就主动问道:“怎么样,都想好啦?”“我,我……”王德利为难地打着哈哈,并且不住地用眼打量着对方。李保唐见他吞吞吐吐,不由得脸色一沉:“怎么,嘴里含金子舍不得吐?那好,我代你说。”说完,就上去解王德利的衣服扣子。王德利紧张得一边躲闪着,一边直求饶:“保唐兄弟,有话好说,解扣子干啥?”“又不是让你上床睡觉,怕什么羞?你解不解,不解,咱们到街上去说。”王德利不敢再反抗了,乖乖地解开衣扣。
李保唐搬张凳子让王德利坐下,这才双眼盯着他的胸口,嘴里咕哝着谁也听不懂的单词,好半天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昨晚七点半,你在花木公园和张金花会过面,对不对?”王德利身子腾地坐直了。“你说‘我们的事要麻烦了’对不对?”“对对。”“你还咒我梨膏糖眼珠子瞎掉,对不对?”“扑通”王德利身子一软,屁股从凳上滑到地上,他抱着李保唐的脚,连磕了两个头:“保唐,你真是神仙不成?”李保唐一咧嘴:“神仙算啥?特异功能的威力,现在世界上都是个未知数,下面的事,该你自己说了。”王德利见自己的心病,对方全部看到,知道无法隐瞒,只好竹筒倒蚕豆,把心中的秘密给倒了出来。
原来,前段时间,张金花主动给王德利暗送秋波,弄得他神魂颠倒,不久两人眉来眼去,正式勾搭上了。时间一长,细心的王德利发现张金花有身孕,这才明白自己中了人家的圈套。他不愿代人受过,可是那个孩子的父亲比他脚杆粗,只好捏着鼻子吃进,乖乖地联系医生为张金花打了胎。不料,手脚做得不严密,外面起了风言风语,王德利正在着急,想不到中间插进了个温少东,正好把个黑锅扔到他背上去。眼看化险为夷,却不料厂里冒出个有特异功能的人,只好全盘托了出来。李保唐认真地听着,最后才拍拍王德利的肩膀,说:“别紧张嘛,我早就说过,我李保唐一向以善为本,绝不拆朋友牛棚。你只要洗手不干,我可以为你保密,不过……”王德利多少聪明,见李保唐话锋一转,知道他要问什么,赶紧把个头点得象鸡啄米:“那人,那人,我猜想是…”
李保唐因为有了特异功能,在农机厂里名声大振,成了全厂第一号知名人士,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来巴结、奉承他。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如今有许多人出自不同的目的,在自己的外表披上一层厚厚的布帘,在公开场合,他们隐藏在内心的东西是绝不外露的;更有那些脸上露着笑容,肚里怀着鬼胎的伪君子,更是当面道貌岸然,可骨子里肮脏发臭.眼下在李保唐那双具有穿透力的眼睛面前,一切都赤裸裸地暴露出来,这怎么不令人惊骇。就这样,他们只好一个个过来和李保唐打招呼,央求他无论如何多保密,不要把自己弯弯绕的心思告诉别人。一时间,李保唐成了厂里的包打听、百事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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