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刚走到店门口,突然上来两个差役,问道:“你是薛永吗?”薛永一见公差,顿时紧张得声音颤抖地说:“小、小的是……薛永。”差役听了,说了一声:“有人告你了。”就不由分说地举起枷锁,往薛永头上一套,拉了就走。薛永骇得大喊冤枉。老掌柜在店内听到人声喧嚷,出来一问,才知是周大娘把薛永告上了。他又惊又气:天下竟有这种事?人家好心送她女儿回家;如今闹出事来,却来栽害无辜!他想自己绝不能袖手旁观,就急忙把店中之事交代一下,也匆匆赶到县衙去评理了。
薛永是江宁县差人拘捕的。这个县县令叫郑槌,是个只认银子不论理的贪官,他听到薛永一案同南京城有名富户康大绸店有关,暗自庆幸自己这回可以发笔大财了,于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吩咐把绸店老掌柜一起关押起来,并决定在毗卢寺设临时公堂问案。
几天后,人们纷纷去毗卢寺看县老爷问案。这时蒋伙计和刘五也跟着去看热闹,和他们走在-起的,还有一个商人打扮的老人,他们边谈边走,十分投机。
一阵堂威喝过,县大老爷升堂问案了。薛永全身戴着镣铐被押上堂来,可怜他有生以来哪见过这种场面,早吓得两腿哆嗦,灵魂出窍,只是嘶哑着喉咙,连声哭喊着:“大老爷,冤枉、冤枉!……”郑槌却冷笑道:“你以为当掉银簪就没事了?可你藏在身上的当票已经查获!你这偷簪、投书、逼死人命的罪是铁板定实的,何来冤枉?”
这时,有两个康大绸店的小伙计上堂,说了一件大家意想不到的事。他们说,前天晚上,他们曾亲眼看到过周玉英跑出来敲他们的店门,要求老掌柜救她。是他们叫喊打鬼,才把她吓跑的。
郑槌听了呵斥道:“岂有此理!周小姐睡在棺材里,怎么会出来?真是活见鬼!仵作,快去开棺查验。”一会,仵作紧张地回禀说:“老爷,周小姐的尸体巳变成老太婆了。”
郑槌一听,倒怔住了,他想:奇哉,怪也!他急忙跑到棺材前去看,翻翻白眼想了一会,突然登上公案,又莫名其妙地给薛永加了一条“图财盗尸”的新罪名。
这时,在一旁的老掌柜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说:“老爷,小老儿深知薛永为人,他拾到五百两银子都能分文不昧,怎么会偷一支银簪?又怎么会盗尸劫财昵?”不料郑槌听到这话,竟然怒不可遏地拍着惊堂木说:“薛永,你拾到这么多银子,为什么不交给我老爷,竟敢私相传授?这是目无官府,应罪加一等!”老掌柜还要申辩,郑槌又一拍惊堂木,喝道:“你们都是一伙,本老爷断定这都是你们康大的人串通作案。你这老板也跑不了!”接着,他便蛮横地宣布薛永和老掌柜是犯了“为劫财而杀人灭口,换尸移尸,妖言惑众”的罪,并硬逼着他们招认。不招,他就怒冲冲地喝令衙役抬夹棍上堂。一听要动大刑,堂下顿时象砸了锅一样,喊的叫的,哭的闹的,愤愤不平的,大声叹息的,还加上蒋伙计和刘五趁机起哄哈哈笑的声音,把个公堂闹得不亦乐乎。
在这喧闹声中,有一个人紧皱眉头,十分气恼。此人就是和蒋伙计、刘五结伴而来的那位商人打扮的老人,他叫余子奇,官拜翰林院开坊钦命新任江苏省按察使司按察使。这次他奉旨来南京视察,一路上扮成商人,已在民间察访了好几天了,而且对人们议论纷纷的薛永案件,也了解了不少情况。这时,他看见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已把夹棍抬上堂来,心想:我此时再不露面,碾看无辜良民要受皮肉之苦了。于是他走出人群,大声喝道:“如此断案,是草菅人命,应当革职查办!”
这一声倒使郑槌吃了一惊,他四下看看,问:“何人讲话?”余子奇说:“是老夫。”“你是何人?”余子奇哈哈大笑道:“你不认识老夫,那我只好自我介绍了。”余子奇把自己身份一亮,郑槌吓得急忙下堂,“扑通”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请罪。
余子奇也不和他多罗嗦,立即换上公服,坐堂问案了。他说:“来人,快把守好各个堂口,不经本司许可,任何人不得外出。现在先传周玉英小姐上堂。”不一会,只见玉英姑娘姗姗走上公堂。’她一出现,全堂顿时愕然。吕氏惊喜得哭喊起来,郑槌惊得象只木鸡呆在那儿,蒋伙计和刘五吓得拔脚想溜。余子奇说:“前晚我韵随从在街上救了这个乱跑狂奔的姑娘;她已向本司呈了状子。一来人,把真正案犯蒋相、刘五逮上堂来!”
蒋伙计先被押了上来。他想:这下完结,我的底牌全被这老头摸去了,如今抵赖反要受皮肉之苦,还不如招了吧。于是他就叩头说道:“禀大老爷,银簪是小人那天晚上趁乱有意从周小姐头上偷的;情书是小火冒薛永之名写的;那些诬赖薛永的谣言也是小人所为。以上全是实情,只求大老爷开恩。”余子奇问:“你与薛永有何仇隙,为何三番两次陷害于他?”蒋伙计说:“都是小人恩将仇报。小人以为是他敲了小人饭碗,如今小人成了叫花子,他倒当上了二掌柜,小人不甘心,就想法要弄得他身败名裂,以泄心头之恨。”
余子奇审完了蒋伙计,再审刘五。他等刘五上堂跪下后,突然问道:“刘五,你那老母哪去了?”这一问,问得刘五浑身打战,连连叩头说:“棺材里那老妇人尸体就是小人的老母。”原来,当他知道周玉英上吊后,便想到吕氏极爱女儿,如今死了,葬品一定很多,他就起了盗棺劫财的坏念头。当他摸黑揭开棺盖时,听到棺里“哎呀”一声叹息,把他吓了一跳;再一摸,发现玉英有了气,他心中又是一喜。心想:玉英活过来了,这真是天赐良缘,把她背回家成就好事,以遂前天的心愿。不料当他把玉英背到家,在推门时因心急慌忙,把前来开门的老母撞倒在地,他一时收不住脚,又在老母身土重重踩了一脚。等他放下玉英来扶老母时,那老母已一命呜呼了。老母死了,刘五并不悲伤,反而一乐:用一个不中用的老娘换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值得!于是,他就把老母的尸体背到毗卢寺,塞进棺材。等他再回到家里,那玉英姑娘已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至此,案子已审向清楚了。余子奇在宣布对蒋相和刘五的处理之后,又把薛永叫上堂来,安抚鼓励了一番。然后,他话语严厉地说:“江宁县令郑槌,乃糊涂昏聩、贪墨枉法之徒,即详藩司上奏,立予革职,永不叙用。”说完,便宣布退堂了。
余子奇的宣判,大快人心。人们围过来,拥着薛永和老掌柜,欢欢喜喜地走出了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