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既已归顺国朝,就应将十州之财一并奉上,留在手中,便是烧手之患,落到人丁凋零的地步,是咎由自取,而莫家兄妹,竟然挣脱出这场自造的罗网,凌驾于皇权之上。
太子亲自捧过一盏汤药,请皇帝引下——国朝外有强敌,内中空虚,天家父子之间,只能拧成一股,以守天下。
皇帝喝过药,长吁一口气:“翰林院的草诏都拟好了?”
太子让开一步,让张供奉为皇帝擦脸:“是,但计祥颇有微词,认为赏赐过于微薄。”
皇帝摆手,冷笑道:“翰林院文人,是读书人里的佼佼者,也最愚钝,好用时,用便是,不好用时,弃之不理即可,不必管他,如今莫聆风已成气候,济州外的驻军,都安置好了?”
太子点头:“臣已调遣良将前往。”
“莫聆风如今声望如日中天,此时动手,有逼杀忠臣之嫌,暂时不能动。”
“臣知道。”
一个内侍匆忙行至文政殿外,于殿外禀报,宽州有十万火急密信送来。
张供奉取了密信,拆开泥封,速速呈给皇帝,皇帝打开两折纸张,一目十行,忽然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张供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皇帝,太子急忙道:“陛下!快叫太医!”
皇帝喘息急促,头疼欲裂,腹中翻江倒海,埋头就吐,太子心急如火,扯着嗓子再喊一声太医。
张供奉掏出帕子,为皇帝擦脸,两个内侍上前,搀扶着皇帝往御榻上去,太子紧随其后,只听皇帝嘴唇抖动不止,顾不得皇帝满身污秽,忙凑过去。
皇帝把竹纸塞进太子手中:“下令……枢密院吴……诛杀乱臣贼子……莫聆风!”
太子耳畔一片杂乱之声,皇帝的话又低又弱,却如晴天霹雳,让他愣在原地,他迅速抬起手,打开宽州细作送来的密信,垂首一看,脸上也和皇帝一样出现惊怒之色。
宽州有了火药震天雷!
这怎么可能?
震天雷威力大,声如雷,能透铁甲,范围广,是南北作坊绝密,他们是如何参透的?
无论宽州产量如何,都不能再放任下去。
太子随之皱起眉头——宽州私造震天雷,非诛不可,可在死战时,莫聆风也不曾动用震天雷,世人绝不会相信此事,反倒会说天家以莫须有之名,杀忠臣,藏良弓。
一旦起兵,莫家反之有理!
第383章 内斗
此时正是未时末刻,日光蹉跌而下,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转而成大风,在殿外盘旋。
殿门打开,太医狂奔而来,大风随之呼啸着刮入殿内,发出呜咽声,如同某种悲鸣,在众人耳边呼号。
狂风从皇帝枯槁的脸上拂过,人群涌到御榻前,太子逆流而出,揪住一个内侍,大声道:“去叫吴鸿喆进宫!快!枢密院正、副使全都进宫!”
殿内一片昏暗,一个内侍奔出去传召,两个内侍用肩膀稍稍顶起沉重殿门,使殿门可以无声而闭,张供奉急迫的令人点起烛火,数支蜡烛依次点燃,太子看一眼皇帝虚弱苍老的面孔,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帝王。
病痛之下,帝王也成了一个普通老人,无力攥住自己手中权利,只剩下无能怒火,以及对局势的恐惧。
枢部正、副三人在半个时辰后急入宫中,文政殿内挂起帷幔,皇帝口鼻歪斜,涎水长流,面目麻木,右手无力动作,为掩饰他的病重,不得不与大臣隔开。
帷幔长长垂落,太子坐在外面,是名副其实的储副,手中捏着密信,脸上神情从焦急转为冷淡,眼中也有了重重思量。
枢部官员自邬瑾死谏,莫聆风当朝抛洒腐朽粮秣后,被罚了一批,去了一批,补了一批,唯有吴鸿喆还以年迈之躯不曾动摇。
吴鸿喆对于宽州捷报,并没有一味欣喜,反倒认为朝堂局势越发云山雾罩,不知道宽州莫家意欲何为——皇帝与莫家恩怨数十载,一场大捷,不可能是为国而战。
他以余光看一眼太子,再看一眼无风自动的帷幔,几条帷幔中的缝隙,把御榻上的皇帝切割成好几段。
他并非见风使舵,而是皇帝病弱年迈,太子正值壮年,朝堂更迭在所难免,倘若固执守旧,反倒会让朝堂出现水火之争,有损国力。
殿中气味浓郁,香炉中撒了大把香料,却仍有污秽之气细细钻入人的鼻孔。
皇帝开口说话,舌头像是让鳔胶黏住,每一个字都含含糊糊,不清不楚,十分费力。
“宽州密信……莫家造火药震天雷……谋反无疑。”
“震天雷!”
枢部三人面面相觑,枢密副使急道:“陛下,这绝无可能,南北作坊的火药作分工细致,匠人不得擅出,凡是出入,都要经过禁军搜检,不可能有夹带!”
吴鸿喆道:“虽说南北作坊不会泄露出去,但火药拆开之后,无非是那几样东西,金虏如此粗蛮,也学来了几样,宽州——有位状元郎在,能够想通震天雷窍门也不足为奇。”
他看一眼不言语的太子:“不知密探可有送来实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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