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定在石阶上的一瞬,章鸣珂才明白,他其实心里也有害怕的事,怕她不够坚定,有朝一日还会如当年一般决绝地离开他。
今日皇后这里,他能及时护住,若将来在其他时候,她对他有任何的误解呢?
皇后的问题,无疑是咄咄逼人且无礼的,可章鸣珂忽而很想知道,她会如何选择。
是坚定地选择他,与他一起对抗未来可能会有的困难,还是因着畏惧权势,不相信他的能力,而选择放弃他?
殿内,梅泠香默然不语,脑中一遍一遍回响皇后逼问的话。
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对殿外来人丝毫不知。
皇后说,若她执意嫁给章鸣珂,便是与沐恩侯府,与皇后,甚至与太子为敌。
不仅阻碍他与皇亲国戚联姻,还会他树立强敌,这是她希望看到的么?
梅泠香并不希望,自己嫁给他,会给他带来诸多不好的事。
昔日的一幕幕,重逢后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快速重演。
最终,脑中画面定格在她环住章鸣珂腰身,明明白白告诉他,她愿意嫁给他的那一刻。
岳皇后已然发现殿外章鸣珂的存在,她握紧茶盏,假装未曾留意。
她端凝着微微失神的梅泠香,语气不冷不热,颇有威严催促:“梅氏,荣华富贵就这么让你难以割舍吗?本宫可没耐心一直等着你,你也切莫想着拖延时间,等他来寻你。”
“民妇想好了。”梅泠香稍稍提起裙摆,恭敬跪地,朝着皇后叩拜,她眉心贴在手背上,掌心清晰感受着冷硬的地砖传来的凉意。
但她开口时,语气温柔而坚定:“皇后娘娘,民妇无意与沐恩侯府作对,更无心冒犯皇后娘娘,可是,民妇已然答应嫁给他,便不能食言,更无法枉顾自己的心意。”
“起来说话。”岳皇后并非有意仗势欺人,不由走到她跟前,亲手将她扶起。
梅泠香对她忽然流露的善意,很是不解。
她站起身,迎上皇后复杂的目光,继续自己想说的话:“民妇自知身份低微,比不得岳小姐,可我倾慕王爷,并非因为贪慕权势,我与他相识于微时,好不容易才走到相知相许这一日。皇后娘娘,请恕民妇自私一回,不能如娘娘所愿。”
话音落下的一瞬,梅泠香轻轻松一口气。
她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怎样的刁难,可她并不后悔方才的肺腑之言。
梅泠香以为,皇后会生气,会骂她一句冥顽不灵,让人把她请出去。
岂料,她话音刚落,岳皇后轻轻拍拍她手背,忽而弯唇冲着殿门方向扬声道:“宸王还不进来?不怕本宫吃了你的心上人么?”
什么?章鸣珂在殿外?!
一想到方才那番话,很可能被章鸣珂听了去,梅泠香便觉窘迫地无地自容。
章鸣珂迈入殿内,望见梅泠香螓首微垂的情态,心口悸动不已。
没想到,面对皇后的咄咄相逼,她也能说出那一番不辜负他的话。
这一刻,章鸣珂忽而觉得,过往所有的痛苦、忍耐与努力,都值得。
“臣并未怀疑皇嫂什么。”章鸣珂说着,走到梅泠香身侧。
他瞥一眼她的手,想借衣袖的遮掩,捉住她的手,给她安慰。
却被梅泠香匆匆避开。
她避开的动作那样明显,将章鸣珂的意图全然暴露,章鸣珂讪讪摸了摸鼻尖。
岳皇后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甚至章鸣珂唇上那一丝可疑的血痂,她也瞧得分明,皇后眼中含笑:“哦?宸王当真没怀疑本宫会欺负你的心上人么?那你匆匆从紫宸宫跑过来做什么?连皇上也拖不住你。”
不得不说,她有些羡慕这位出身清贫的梅氏了。
梅氏是没有倚仗,可宸王全心全意爱着她,便是她一世用不完的福气。
若皇帝能像宸王待梅氏一般待她,岳皇后也别无所求了,更不会担心她和儿子会被旁人取代。
皇帝这会子才走到殿外,岳皇后瞧见他身影,收敛心神,快步迎上去:“臣妾试探过了,如皇上所料,两人情投意合,本宫是舍不得棒打鸳鸯的,皇上赶紧让人宣旨吧。”
帝后相视一笑,继而齐齐朝他们望来,梅泠香面颊火辣辣的。
先前皇后娘娘那苦苦相逼的姿态,竟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试探她对章鸣珂的心意?
梅泠香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应当是他们曾经和离过,让皇帝无法草率赐婚,才与皇后淹了方才那出戏。
皇帝亲手将明黄旨意递到梅泠香手中,微微含笑,似一位寻常兄长:“看看吧,都是这臭小子的心意,他待你情深义重,还请弟妹与鸣珂相携相守,永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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