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楼的时候,奇小无比的客厅已经被丹虎摊开的工具堆满了,他穿着白t恤跟工装裤,正站在凳子上换灯泡。
跟孟惟急匆匆地四处忙活不同,丹虎一点儿不急,但是这不代表他没用心,哼着歌,把旧的长排灯泡取下来,弯腰放在墙边,装上新灯泡,再把咬在嘴边的螺丝钉一个一个安上去。
今天的工程量挺大的,房子里几乎没有一样完好到不需要修理的东西。他们住了几个星期,房子里的部件就一个个地开始坏了。
“你怎么不吃东西啊,这儿用不着你忙活,”他瞅见她又出门倒了一趟垃圾,“你不是下午有课吗?”
午饭也是他做的,下了一碗牛肉面,再配上碟切好的水果沙拉,倒是很有一种中西结合的风味。丹虎一早就起来修理家具了,起床动作很轻,都没弄醒她,孟惟昨天熬夜写剧本到凌晨三点,他还抽空给她做了午餐。
“狗日的房东,喊他来,他说周末来。你吃了吗?怎么不喊我一起做事,我把地漏给修好了。”她坐下吸溜吸溜地吃了几口,并没注意到丹虎皱起的眉毛,孟惟所有的脏话都是跟他学的,想劝她不要说了,但自己就毫无立场,她原来可斯文了,像个瓷娃娃一样……
“我说了,你别忙活这些事,排好你的戏就够了。这里有我。”修好了灯,按两下开关,效果很好,丹虎又蹲下去看水龙头,拆了几个管子,他打算重新修一下。
孟惟吃着面条,看他游刃有余地修理家具,感觉他好像一个家庭主夫啊,现在家里做饭,洗碗,洗衣服,打扫卫生,全是他一人承包。他说过这段时间会鼎力支持她的工作,就真的一点事儿不让她烦心。游戏机早不玩了,牌局德扑也抛之脑后,五花八门的聚会更是不去。
每天都感觉好对不起他……
“每天下课后打工,累吗?”
没错,丹虎每天放学后还打工,她从门口邮筒取信的时候,看到政府发给他的nationalinsurancenuer信件了。每个在英国打工的人都要申请这个社保号,有了号,才能合法打工。
“不累。”他的回答非常简短。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问过,他表示不想说,唯一能保证的是,不是违法工作。
孟惟这几天还见过不同的男生找到家门口,丹虎会出来跟他们嘀嘀咕咕一阵子,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怎么不问我打什么工?不怕我做违法乱纪的事吗?”他回头换了一把扳手继续对付厨房管道,倒是有点好奇孟惟怎么不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她之前对他的不法行为可是很较真呢。
“你跟我保证过,不会再做不好的事,我很信任你。”她含着一片苹果,对他露出一个很纯真的笑容。切,这有什么可问的,需要nationalinsurancenuer的工作不可能是违法工作,不然第一个被抓的就是雇佣方。
丹虎看着那个甜甜的微笑,心里一动,她对他的信赖,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点点自己的脸,孟惟立刻跟小狗似的跑过来蹲下,连着“啵啵啵”,亲他脸颊好几下,亲完又抱抱他:“你辛苦了,我好爱你好爱你,长得这么帅的哥哥,还有厉害的本事,修什么东西都不在话下,对我怎么这么好啊。你是我的心肝大宝贝,今后我赚到钱了,天天养着你,让你什么事都不用做,舒舒服服玩儿就行了。”
饶是社会经验再丰富,也没被人这么迎头痛嗲过,一通甜言蜜语简直让丹虎心都要化了,脸也有点红。这二人完全没意识到他们此番言行与孟惟的三舅妈跟三舅舅毫无二致,一个娇滴滴,一个很受用。
他低低地说,“看看时间,快到点了,去上课吧,不要迟到。”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奈何孟惟热情如火,贴着脸又亲又腻了一阵子,才肯放开他,恋恋不舍地走了。
亲是真的,爱也是真的,但是孟惟才不会真的信他信到五体投地。她知道丹虎一向爱走捷径,简直想象不出来他真卖力气打工的样子。
她这两天在学校碰到过一个来过他们家门口找丹虎说话的男生,很巧,是心理系的学生,跟她一个校区。孟惟打算找那个男生套套话,她想知道丹虎在做什么,他喜欢做什么都好,只要不违法就行。
这天下午放学后,孟惟收到了学院的邮件通知,经过审核,学院的人初步同意提供资金给她新成立的剧团,前提是她要办好完整的申请手续,她须得去大学学生中心办一张在读证明,然后以电子版的形式,同网上申请表一起发到学院的邮箱。
步骤是一如既往的麻烦,等待的时间也很漫长,得到这个通知的时候,距离她提出申请,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好歹这笔钱这会儿快下来了,怎么也比等到夏天才发这笔钱强得多。
大学学生中心在南校区某栋大楼的地下室,孟惟去过几次,那里是综合服务区,收学费,办学生卡,办理在读证明,解决学生网络问题,什么杂活都接。
越往地下室走,视线就越暗,因为室外暖融融的光照不到下面。下了负一楼,骤然亮了起来,但那是一种人造冷光。孟惟所在的大学是二百多年前创建的,建筑风格很古老,粗暴总结起来,像《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茨。
跟她一起进门的还有几个女孩子,有人小声说:“待会儿我跟他说话,你偷偷拍照片,我想放到我的ins里。”
小个子小女生说:“你知道他是哪国人吗?我朋友说他给任何人服务都说英文,而且听不出口音。”
另一个头发染成水草绿的女生信心满满:“不清楚,不然我们今天问他,正好可以搭讪,是中国人就要微信,是外国人就要whatsapp。”
进门前,孟惟以为这些小女生想拍的是金发碧眼的白皮肤帅哥,银行里比较聚集拥有此类容貌的帅哥,各个穿得一身西服,一身精英派头,她常听同学说去某个银行办事的时候,会有帅哥出来服务。
服务行业的大帅哥,往往会红成地标性人物,一是抛头露脸的机会多,二是谁都能去跟他讲话,工作性质让他们再帅也没法子做冰山。
不巧这两个小女生来晚了一步,前面已经被一个美女占住了位置,正上半身靠在柜台上,笑中带嗔地跟服务人员说话。这美女看起来身体素质相当好,天这么冷,光腿穿过膝靴配小貂。一比较,那两个小女生发觉自己就,真的只是小女生。
至于孟惟,她认为自己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红尘中的纷纷扰扰已不再跟她相关,她是忙碌而责任重大的剧团负责人,且已有家室。
但等她望见过膝靴美女在跟谁说话的时候,先是讶然,然后一眨不眨地看了一分多钟,旁边的小女生看到她这副被彻底惊艳到的样子,笑着推推她:“姐们儿,你也觉得it中心新来的小哥很帅吧!”
新来的小哥是一个亚洲青年,长发规规矩矩地扎在脑后,穿着深灰蓝色法兰绒衬衫,里面套了件青灰色连帽卫衣,端正中带着一些青年人的随意。他属于当下流行的浓颜类型,眉睫浓得几乎有点扎眼,眼眶微微有点凹陷,垂着长长的睫毛,收敛着眼神,鼻梁虽挺直到几近傲气,神情是不动声色的温文。见过他的女生说他是少有的“帅而不自知”的男生,明明是大帅哥的脸,但是态度特别温和亲切。
过膝靴美女正用中文跟他说话:“小哥呀,你是哪里人,在这里工作好吗,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怎样才可以在这里工作啊,我也想来。”
it小哥眨巴眨巴眼睛,手里忙着盖章打印文件的活儿,保持着礼貌而客气的微笑,整个人很平和很安静。女生见他笑得好看,并不介意他不说话,以为他只是腼腆,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讲话。
她不说英文可是大有缘故,因为对话很快变成了搭讪:“小哥哥,你有女朋友吗,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没有了哦。你喜欢什么类型呢,我这样的可以吗?”这话如果用英文说,周围的工作人员也要听到了。再者,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用只有她跟他才懂的语言,说起胆大的话会更暧昧,她存心想把这个小哥逗到脸红为止。
孟惟前面两个小女生气得直翻白眼,怎么有人这么好意思的啊!可恶,是公共场合欸,不要打搅工作人员!浑然忘记她们是想来拍人家照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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