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香拨

龙香拨 第21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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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特意叫吐蕃和乌爨的使臣们去观灯。芒赞索性把面具也丢在桌上,见阿普笃慕已经离开,忙追了上去。
自山下步行,反倒比车马要快。正是望月,到了山间,那淡白浑圆的月亮才从夜幕中凸显了出来,一路还有人声鼎沸,香气和浮烟被夜风吹得很清淡了,芒赞还想从阿普笃慕嘴里探出一些皇甫家的事,阿普笃慕却三缄其口,直到被列戟的卫府兵挡住了,知道皇帝的御幄就在不远处,阿普笃慕开始在随行的车马堆里张望。
原上也设了神座,搭了乐棚。须臾,太原郡王被黄衣内侍领到御幄前,请皇帝到他的山间别馆去看百戏。
“去看百戏……”芒赞一扭头,背后人没了。“表妹?”他环抱手臂,冷笑了一声,也懒得去找,晃着肩膀挤进人流,紧追着御幄去了。
不觉爬到了乐游原的最高处,外头人声杂乱,皇甫南留在青壁车里,掀起竹帘,遥望着山下渺渺的灯海,绿岫伏在窗牖上,往南一指,“看曲江上那些船。”
红芍在车外把灯笼挑高了,说:“那是放的河灯吧?这里真高,我头都晕了。”
皇甫南叫她把灯笼挂在树梢,红芍坐在车辕上,回顾原上影影绰绰的人影,李灵钧被叫回御前了,只有马还栓在旁边吃草,红芍说:“怎么最近总不瞧见六郎?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鄯州的事吧。”皇甫南解开帔子,拿起扇子扑了扑撞进车里的流萤。皓月已经升高了,这一天皇帝叫放夜,全城都不施行宵禁,可以通宵达旦地作乐,皇甫家的姊妹们携手下了车,金纸裁的闹蛾,珍珠贴的花钿,都荧荧得发光。各色纱罗帔子和裙裾都铺散在碧草上,随便人去踩,她们专心地说着悄悄话。
有人吹起箫来了。
“哟。”红芍掩着嘴轻呼一声,伸长脖子去看,谁家的灯笼自树梢上摔下来了,一团火球滚过去,把窃窃私语的姊妹们都惊得跳了起来。
“准是哪个坏人用弹弓打的。”绿岫说,见扑流萤的扇子掉了,正要去叫红芍,却话音辄止,她声音轻了,“娘子,那个人把你扇子拾走了。”
皇甫南掀帘望出去,“是谁?”
“南蛮。”
是阿普笃慕,借着昏暗的光,他把团扇随意看了一眼,上头画着缠枝葡萄,写了一行诗,并没有细究那诗的涵义,他走到车前,把团扇递到窗前。
皇甫南的笑容还在脸上,她看着阿普笃慕,过了一会,把手伸出帘外,接过了团扇。
灯笼引起的骚乱很快平息了,外头又有了絮絮的人声。皇甫南用团扇将竹帘略微掀起一道缝,眸光一斜,阿普笃慕无所事事地看了几眼月亮,掏出豆饼,去喂李灵钧的马。
李灵钧的马是突厥种,神骏漂亮,被精心修剪出三缕马鬃,叫做三花马。
皇甫南推了绿岫一把,“你跟他说,那是蜀王府的马,不要乱喂。”
绿岫下了车,在阿普笃慕面前说了一句,他先是一愣,立马将豆饼扔到地上,还使劲用靴子踩了几下。他再看过来,皇甫南忙往车里一躲。
阿普笃慕两步走过来,把竹帘挥开。皇甫南还当他又要蛮干,才摆好斗鸡似的姿势,阿普笃慕却直愣愣地说:“那个东西,用了吗?”
饶是她全心戒备,也架不住热气往脸上涌,皇甫南睨一眼竖起耳朵的绿岫,绿岫拿不准了,是要把这个南蛮赶走呢?还是她自己躲出去?
“绿岫。”外头的红芍轻唤了一声。绿岫醒悟了,吐了吐舌头,从车辕跳下去。
“管用吗?”阿普笃慕不耐烦了,又问一句,眼睛往皇甫南衣领里瞥。
皇甫南下意识用团扇把领口盖住,往车里挪了挪,怕他要伸手来拽她的衣领。车壁外头是隐约的嬉笑声,她声音很轻地吓唬他,“小心荐福寺的和尚抓你去公廨。”
阿普笃慕声音也压低了,“就凭他们?”那副表情,是很不屑。他索性倾身过来,胳膊伏在车窗上,审视着皇甫南的脸,“喂,你回去没哭吧?”
朦胧的光晕下,脸红是瞧不见的,但皇甫南把身体转到了另一边,顺着扇柄上的璎珞,她半晌才吐出一句,“没有。那有什么好哭的?”
阿普笃慕不怀疑,他也觉得那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见皇甫南没有张口闭口野人,他心里舒坦了 不少,又往前凑凑,简直恨不得钻到车里来,“那上回芒赞在城外……你有个婢女吓死了。”
“没死。”皇甫南嗔道,自厢板往外警觉地看了看——乌爨西番两国勾连,是皇帝的大忌,朝廷的耳目到处都是,他倒漫不经心的,皇甫南蹙眉乜他一眼,“你别说了。”
阿普笃慕“哦”一声,“我还是野人吗?”
“怎么不是?”皇甫南很执拗。
阿普笃慕竟然好脾气地妥协了,“好吧,我是野人,你是高贵的人。”
他在披香殿时,还觉得她造作得讨厌,这会忽而又觉得阿姹变“好”了,大度了。小时候她的眼泪可是很多的,害他挨了各罗苏不少鞭子。
阿姹是好阿姹,他乡遇故知,连她那低垂的发鬟,精巧的下颌,都透着点亲切和可爱。阿普笃慕想把白虎的故事告诉她,刚一张嘴,就卡壳了。被她知道他给白虎也起名叫阿姹,准得又甩脸子。他想了想,正色道:“那姓崔的女的,你要离她远一点。”
皇甫南没有反驳,郁郁寡欢地摆弄着扇子。
阿普笃慕瞥着她的神色。以前他们在乌爨,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现在对着皇甫南,开口前总得在心里斟酌斟酌。再者,这里毕竟是汉人的地盘,他总留有几分谨慎。
“还有李灵钧,皇甫佶,”阿普笃慕索性一杆子打尽,“京都这些人,都没什么好心眼。”
这话又不合宜了。皇甫南有点想笑,脸上却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你赶紧回乌爨吧。”
“你当我愿意来?”阿普笃慕横眉,蛮横地说,“等皇帝……”
生怕一个“死”字脱口而出,皇甫南情急之下,慌得用团扇盖住了他的嘴,“你不想活啦?”
阿普笃慕捏住团扇,眉眼都笑开了,又是那种成功作弄了人的得意,“我是说,等皇帝和吐蕃人议和完,我就能走了——你当我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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