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儿,你到坤宁宫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朱厚照心说,弘治皇帝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迟钝的。
“是浙江的事,先前湖州知府徐若钦上疏,言儿臣与民争利。可这次浙江窝案爆发之后,锦衣卫一查,徐家不仅自己行走私之事,而且和淮王有些关系。走私毕竟有违国法,徐家就通过朝廷的藩王为其提供便利和保护,事后再和淮王府分食其利。”
皇帝负着手,一听说这话先前开心的表情便不见了,而且事涉亲人,他多少还是有些觉得心痛的。所以低沉着问:“你准备怎么做?”
朱厚照说:“淮王是仁宗皇帝第七子那一脉传下来的,怎么说也是咱们朱家自己人。所以儿臣觉得不可动杀心,削其爵位,贬为庶民如何?”
弘治听前面半句话还觉得太子要照顾自家人,结果后半句风云突变。
“贬为庶民?这样的话,天家血胤流落民间,我朱氏一门免不了有人为刁民恶官所欺,九泉之下,我怎么和祖宗交代?”
朱厚照则说:“父皇顾念亲亲之情,可淮王一系藐视国法,与奸人合谋获利的时候,可没想过这是挖大明朝的墙角啊。”
“啧。”皇帝转过身,商量似的说:“我也不是说不惩罚,但略施小惩即可,何必要贬为庶民?”
“这次不好小惩了,还是下次吧,下次一定。”朱厚照也嘟起了嘴,有些不乐意的样子,“这次浙江案儿臣是驳回了多少奏疏,硬顶着做下来的。其中多不容易,父皇也是清清楚楚的。口号喊得震天响,结果落在实处又是处置不公允,往后叫天下臣民怎么看儿臣?”
弘治皇帝纠结了起来,太子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不二月份时,刘大夏还揶揄过他,说皇帝偏私,外人就按律处置,自家人就是另外一种态度。
“浙江案,就一定要这么处置?”
“一定要。腾骧左卫都派到浙江去了。儿臣现在是骑虎难下,能做要做,不能做也要做。否则,儿臣这次丑就出大了。”朱厚照有一种躺下了,你看着办的感觉。
反正要保下淮王,那就牺牲儿子。
弘治皇帝眼珠子乱转,结果一抬头看到太子摊着双手等他说话的样子,便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这个小混蛋,平日里办法多的很,现在却说没办法。你这不是和我耍无赖吗?”
朱厚照不让了,掰着手指头和他算账,“儿子怎么就叫耍无赖了?爹你看,我现在每天批阅数百本奏疏,完了还要接见那么多的大臣,时不时的国家还有些突发状况。李东阳不是说山东有旱灾么?百姓嗷嗷待哺,这得管吧?边关还动不动就报军情,这也得管吧?可儿子又能怎么管呢,无非就是有功就赏、有过就罚,现在淮王犯了事,我正是考虑……”
“哎,行行行。”皇帝施法强行打断了他,“你的辛苦我都知道。浙江的事,淮王的事,你就那样处理。但是下次……”
“是儿臣记着呢,下次一定!”
第一百八十二章 船只
淮王最终落得个贬为庶人的结局,朝廷下旨在淮王子嗣之中重新择一品性端正之人袭位。
这样一来朱厚照可以交代,毕竟把一个王爷废了这算手重了。而其他藩王也不会反应太激烈,到底是没有把淮王一系全收拾了,太子还是念些情谊的。倒是淮王经此打击,往后王府用度,怕是不会像之前那么宽裕了。
而淮王的事也让弘治皇帝想到另外一茬,回到寝宫之后,他下旨召英国公张懋入宫觐见。
英国公张懋是河间王张玉之孙、定兴王张辅庶长子,论勋贵之圣宠,英国公几朝以来都是宠冠勋戚。而且执掌京营、五军都督府几十年。
有的时候,像朝廷宴郊祀庙这类活动,都会遣他代行。
乾清宫内,弘治又缩到被窝里头去,萧敬帮他盖好腿上的被褥。因为皇帝身体不好,一旦天冷,他都会这样,英国公又是自己人,皇帝就不客气了。
“萧敬,赐座。”
“谢陛下。”英国公现在也是白胡子老头儿,一直站着也受不了。
“今日召你过来,是朕有些话,想来想去还是和你先说说为好。宣宗皇帝以后,我大明的皇后历来都不选勋贵、重臣之家,不过浙江窝案之事,朕也一直在琢磨,朕的太子是不是不适宜这种做法。”
这种话像是拉家常,但英国公显然没想到入宫是为这事。他现在动作缓了,身材发福了,外人都说他为人敦厚,但是身处朝廷中枢,只是老实可做不到几十年不倒啊。
像是这个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讲给外臣听肯定不合适,也就是和他叨叨一下。其实也是皇帝展现他们之间关系亲密的表现。
说不得也是皇帝有些在意,浙江案后朝中一些人的闲言碎语。
这倒不管,先回应了皇帝展现亲密关系的行为再说。就跟谈恋爱一样,人家有了表示,你不能没反馈。
于是英国公“闷头”就表明心迹,“陛下,臣不知道什么适宜不适宜,臣只知道张氏一门累受国恩,无论外臣们怎么说,英国公是一定忠于陛下、忠于太子的。”
他这个话回得基本和皇帝之前的问题沾不到边。不知道的人自然就会以为是敦厚。但实际上是拿捏了皇帝的心思。
“没说你。”弘治皇帝果然笑着摆摆手,“朕是觉得身体日渐虚弱,太子呢,很聪明,谋略、智慧也都远超过我这个当父亲的,但唯一令朕担心的就是他有些严苛。”
英国公想了一下太子的种种行为,赞同的点头,“殿下的确眼里容不得沙子。喔,臣明白了,陛下是觉得殿下若能不按祖制,迎娶大姓之女,那么娘家还可以为殿下添些助力。若是平常的良家女子,可能就没了这个好处。”
“……是。”皇帝眼神幽幽,“朕在,太子还能考虑朕这个老父亲的心情,手段稍加柔软;一旦朕百年之后,太子与许多人之间的缓冲便没有了。对了,今日朕与你说的这话,还未与旁人说过,太子也没有,所以英国公要保密。”
“臣明白,臣的嘴巴紧得很。”英国公心说陛下也真是用心良苦了,“不过太子殿下是极聪明之人,只要朝堂之中有人提出这一点,用不了多久,殿下也就能猜得到。”
“猜得到另说吧。就是朕的这个提议,英国公觉得如何?”
“陛下如此诚心待臣,那么臣也就说上几句心里话。不对之处,望陛下不要见怪。”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