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能跳出尘俗?
话已至此,孟绪也说得敞亮:“妾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一件事,若要下慢性的毒药,下在何处最好,会是灯烛吗?后来妾想到了,烛火日里少燃,每至夜来才会点起,纵使太医登门问诊,也不会轻易察觉气味有异。而一旦烧尽,更是烟消云散,不留痕迹。”
“灯烛吗……”皇后攥了攥覆在腿上的莲青色绣金裙,从骨子里泛出一点凉冷。
鹜落霜浓了,原来秋已这样深,该唤人拿毯子来盖了。宫人怕她身子忽又不好,一直也都没敢离太远,叫过来也只是招招手的事。
但皇后不能,这些话不能让更多人听到。
她忍着冷道:“确实是很巧妙的心思。你别恼,孤只是看不得有人欲将她当做登云梯,更遑论伤她姓名。却并不觉权力是什么良珍贵宝。孟氏,孤不妨给你指一条明路,与其当一个掌权的昭仪、贵妃,不如——”
“不如,当一个有名有实的,皇、后。”
皇后说这话不是试探,更不是诘讽。
她认真又平静。
孟绪自怀妊以来,许久都没有跪过谁。却在此际骤然屈身下去,幸好是在草茵上,只有尖碎的草叶硌在双膝。
“殿下,妾绝无此念,也恳请殿下不要拿自己来开玩笑。”
皇后扯了扯嘴角,正要笑她大惊小怪,就听宫人在幄子外惊呼,圣驾来了。
一回头,就是帝王赴步渐近的身影。
帝王直凛凛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皇后差点儿都要抚掌夸赞孟绪跪得真是时候了,却见她也是一脸错愕,不像有意为之。
便把话咽了下去。
只在那道身影走到幄前时,轻哼了声:“表哥来的这样急,是怕意昭仪在我这里吃亏不成?”
第71章 称臣
袅袅幄纱被一根修长的指挑开,皇后才要站起来迎人,萧无谏便道:“你这身子,朕可不敢受你的礼。”
皇后只得又坐下:“表哥既知道我这身子不中用,怎么还担心我欺负了你的美娇娘,倒不如担心昭仪巧言令辞,会将我气出什么好歹。”
有了帝王的加入,幄子里的空间突然变得逼仄了不少。
宫人端了只她们准备茶食时坐的腰鼓凳来。凳子当然不如椅子舒服,可此前幄子里只准备了两把椅子,这时候总不能大老远再去运一把来。
毕竟如今幄中三人,一个是堂堂天子,一个是病重的皇后,一个是宫中唯一有孕的昭仪,让谁站着等呢?
萧无谏很自然地就在那只腰鼓凳上坐下。
孟绪也回了座中,看着陪坐在一旁的帝王,地位就和个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不知怎地就笑了一声。
萧无谏看了她一眼,才对皇后道:“朕从头到尾可有说过一句?不是你一上来就认定朕是替柳柳撑腰来了?”
“柳柳,”皇后还是头一次听说孟绪的小字,“原来意昭仪还有这样一个俏皮的小字。可惜孤最不喜欢柳,每年三月,絮子飞乱,不是天生稳重花,常常要让孤一顿好咳。”
说到这,皇后果然拿帕子掩着嘴咳嗽了两声,呛得皱眉,偏还坚持要说下去:“可这柳絮也是乖觉的东西,一遇好风,就可以趁势而为,扶摇直上。你说对么?”
帝王在这里,皇后自不能再将钟美人的事摆上台面来说。
因只能拐着弯提点孟绪不要忘了她的前话,要她接旨,做一颗“乖觉”、“扶摇直上”的柳絮。
皇后平素最鄙夷这些女子之间话里夹话、笑里藏刀的做派,如今却也不得不效法,一番话说得她自己都头疼。
好在帝王始终是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似乎当真不是为护着谁来的。
可皇后垂睫斜了一眼,却又瞥见他的手竟暗悄悄地和身边的女子的手勾到了一处,两人分明避着她偷偷牵手呢!
但凡她对她这位表兄有半分的心思,今日都得被他们气成“大行皇后”了。
实则孟绪本想甩开那只手的,只是因怕皇后发觉异样,始终没好意思弄出太大动静,便怎么也甩不开。
只能撇过头看向皇后这一边,笑道:“那殿下可知,柳絮之所飞散,为的却是传播种子,落地生根才是它之所愿。即便最后没扎进土地,也会成为医家手上的一味良材,有止血止痛之效。”
皇后才不听柳絮有用没用,又是为的什么飘扬开去,她只听出来,这孟氏是不肯领她的密旨。
说到底还是她表哥给了人家底气!
她沉默地喝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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