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人眼见那些奴仆小厮逃得差不多,是时候改动手了,打头的首领便微微扭头,冷声朝身侧的属下们吩咐。
“主上吩咐,莫让他死得太痛快。
那便扭断四肢,避开要害,戳几个不致命的血窟窿,再将其扔去秃鹫谷,让他眼铮铮看着自己被鸟兽啃食干净吧。”
第六十一章
赵府,书房。
两侧色梨花木高阁书架上,书册被分门别类竖立着,每一本都微微泛黄,册名旁大多都用小篆标着注解,可见它们都被主人翻阅过无数次,暖煦的阳光,透过长条形的床橼,洒在了摆满了笔墨纸砚的书桌上。
桌旁的男子面如冠玉,气质温润,身上着了件青色圆领长袍,正挽起袖袍在作画。
手腕翻转,蘸墨落笔,在纸上不疾不徐落下……一举一动间,尽显世家公子的矜贵。
画毕,笔停。
赵琅将指尖的狼毫轻放,搭在了书桌左侧的那方墨砚上,纸上墨迹未干,在光照下透着微微润泽。
那是副仕女图。
画上的女子杏腮桃脸,曲眉丰颊,一双眸子柔媚似水情丝缠绕,正含笑熠熠,垂手静立在五颜六色的万花丛中,合身的衣裙勾勒出她傲人的身姿,在逶迤在地的长裙的承托下,气质愈发绝尘。
灿过百花,耀如春华。
……这对尤大娘子的思念之情,都快要溢出画纸了!
随伺的小厮,一眼认出画上之人,看向赵琅的眸光有些许复杂,终究忍不住开口劝道,
“……公子,那尤大娘子近来又闹出许多事情,您还是莫要再与她粘连不清得好。
上次您相邀她于书斋一会,她不也没来么?害得您等了那么许久,想来也并未将您放在心上,您便莫要再念着她了……”
这些话显然很不得心,眼见赵琅眉间蹙起,眼风斜扫而来,小厮识相闭了嘴。
赵琅默了几息,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小厮,还是说服自己,
“她之前从未失约过,唯只那次没来……且不是也解释了,是家中族亲乍然生病么?”
小厮咂舌,
“公子竟还在为她开脱?
饶是情况特殊,可现在都过去半旬了,她若心中有您,早就再次相邀,将您在这儿吊着,又像什么话?且外头都传,她正与那冯得才粘连不清……”
这话怼得赵琅一窒,眉头愈发蹙深了几分。
话头一起,便再也止不住。
小厮是自小陪伺长大的心腹,早起陪读夜里磨墨,多年下来早已不止是主仆情谊,他实在是忍不住为自家公子鸣不平。
“小的只为公子委屈。您乃堂堂陛下钦点的探花郎,举世无双的翩跹贵公子,想要娶谁家的姑娘娶不到?饶是尚公主都使得!却偏偏对那个尤家大娘上了心,她哪里配得上您?饶是没有那些污言秽语,她也不过就是个小官家的庶女,扔在京城的贵女圈中压根就没有一处是拔尖的,公子若只是单单怜惜她的际遇便也罢了,可若动了真心,那是大大不上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赵琅自己不觉,可小厮却觉得这尤家大娘蹊跷得很,指不定就是个发心不正的。
前阵子公子无论去哪儿,好似都能遇上她。
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妙不可言的缘分,或不过就是居心叵测的安排罢了,这几次三番的,倒是终于勾得公子对她动心起念,可却又乍然失约,消失得无影无踪,莫不是在扳俏拿乔,耍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段?
想到这些,小厮只能苦口婆心劝了又劝。
“公子寒窗苦读多年,如今才终于高中,如愿入了翰林院当差,若想今后仕途顺畅,姻缘婚事上自然得斟酌再斟酌,仔细再仔细,就算公子不喜欢夫人给您安排的婚事,可也该另择一贤良淑德的高门贵女为妻才是,至于那尤大娘子,公子若只单单怜惜她遭人污蔑的际遇便也罢了,可若当真交付真心,想要与其长厢厮守,实在大大不合算。”
其实这些话就算旁人不说,赵琅自己心中也如明镜一般。
能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在万千学子中杀出重围,高中皇榜御马行街的探花郎,又岂是个被情绪左右,意气用事之人?权衡利弊,计较得失,是他最擅长之事。
可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千般的警醒,万般的省慎……也在那人的一颦一笑中逐渐消融。
以前他只一门心思扑在学问上,从来都不近女色,只觉得情情爱爱不过是求学路上的侵扰,与其在温香软玉中麻痹心神,倒不如埋首浩瀚书海中痴意求道……可如今看来却是错了,呆刻枯板的书本,哪里比得上佳人身上那芳馨的一抹香?
算起来,他与尤家大娘拢共见了不到十次,可心底却大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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