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渊收回手,凝神看他:“伯郎君是个赤忱之人,刚刚射覆又是由心取象,选了一位被困在雨中不能行路的郎君,还不好猜吗?”
他一边说,一边便要往楼下走,伯景郁快走几步跟了上去,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阿渊,那岂不是谁在你面前说谎,你也能一眼看穿吗?”
庭渊不置可否,只温声回道:“伯郎君向来坦诚,何必有此顾虑?”
伯景郁压低了声音,似乎也并不想让他听到:“便是你没有这个本事,我也不会在你面前扯谎。”
庭渊有些局促,他在心中暗自想到伯景郁的孤勇似乎总是无穷无尽的用不完,又与话本里单薄的承诺大不相同。
楼下丝竹声不知疲惫的响着,人声依然鼎沸。他二人快步穿过堂中,行到门口时,伯景郁把伞撑开,和庭渊肩擦肩地走到轿辇前。
他伸出手臂,想让庭渊先扶着自己上去。没想到庭渊却轻轻推开了他,垂着眼道:“把你送到这,我便撑伞回去了。”
伯景郁茫然地看他一眼,紧接着便有些急了:“我送你。”
庭渊的态度很明确,他岿然不动:“这雨不大了,我走回去散散酒气也好。”
伯景郁黑着脸看他,像个闹别扭的孩童一样抓着伞不还,庭渊无可奈何地把手放矮了一些:“你若想要,那便拿着吧。”
见他真的转身欲走,伯景郁才有些急了,他赶忙把伞塞回了人手中:“你快拿着,不定一会雨又下起来了。”
庭渊接住伞,侧身站到了轿辇的旁边:“请伯郎君动身吧。”
伯景郁欲言又止,又等了一刻,见他还是没有改主意的意思,只得幽幽的叮嘱他一句:“是了,阿渊路上小心。”
他在轿中坐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吃吃地笑了起来。
十三年前梁世丰为父亲守孝期满,娶了一位非常贤惠的女子为妻,此女家中富足,因梁世丰忠孝仁义清贫而钦慕于他,不顾家中反对嫁给他为妻,婚后由奢入俭,为他照顾年迈眼瞎的母亲,操持家务,第一次有孕因营养不足小产,第二次因赶上灾害帮忙赈灾小产,母亲也在期间因得不到及时的医治病逝于家中,梁世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第三次孩子出生不足半岁夭折,第四次便是三年前,夫妻二人上任西州途中孩子染病,医治不及时,到了西州即便有名医,孩子还是在三个月后离世,自此他的夫人元气大伤,身体日渐亏空,于年初彻底撒手人寰。
伯景郁起初是难以理解的,这样的一位官员,怎么到了西州就同流合污了。
直到他弄明白了一切,不由地唏嘘,心中也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