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人怒斥:“连人都不敢杀,有什么资格入明月阁的门!”
言罢又是毫不留情的一鞭。
庭渊在昏天的暴雨中忍痛抬眼,?见夜色中尖如利齿的山,以及自上而下、环绕不绝的雨水。
身旁横七竖八,躺着曾与他朝夕相处的同伴,血水从他们身下蜿蜒,一路汇聚,将泥水染得猩红。
他还想挣扎着起身,却被一左一右钳制住臂膀,摁进面前泥血交加的水坑。
庭渊无法呼吸,更加奋力地挣扎起来。
却是徒劳。
胸腔酸胀,几乎就要被撕裂,窒息之感无穷无尽地笼罩下来,遍体生寒,庭渊知道,自己即将溺毙于这水中。
不知哪里来的一双手,用力将他拉出来。
天光大亮,呼吸再得,映入眼帘的是青帐下绿凝担忧的双眼。
他的嘴一张一合,庭渊听见他惶惶的声音,“公子可算醒了,可是那晚在山上受了惊,魇的这般厉害?”
他一错身,庭渊便?见站在他身后的,一脸复杂的伯景郁。
院中金翅叫口婉转,相啄着扑在雕了如意花纹的窗棂上,窗纸被撞破,从外震进一层飘荡的灰尘。
屋内没有人为此动容。
绿凝匆忙用浸了水的帕子为庭渊擦拭额角和颈间,他一整个人汗涔涔的,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一张脸毫无血色,乌黑的瞳仁蒙着水雾,仿佛还未回神,任由绿凝服侍。
伯景郁就在旁边静静?着,直到绿凝去灶房为庭渊煮压惊的茯神汤,才放缓声音开口:“你很想家?”
庭渊将鬓边濡湿的发撩入耳后,初醒的声音带着倦怠的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很轻道:“我梦见我阿爹阿公了,我追不上他们。”
室内很静,破开的窗纸泻入一点院内风光,回廊下的木槿花簇满枝头,被金翅鸟轻勾而过。
伯景郁觑着那摇晃的花枝,话音飘渺:“你父亲的人,出不了陇右。”
少男抬头?他,半晌说:“我知道。”
伯景郁一转眼,对上他澄澈的眸。
庭雪霄作为大越叛臣,踏入大越土地与求死无异,这样简单的道理,他那么聪慧,怎会想不到。
只不过怀揣着那份希冀,自欺欺人罢了。
他突然觉得煎熬,说不清这是什么感受,只能借口离开。
可庭渊在他转身时拽住他的衣摆,请求道:“你往后能不能多回来,我用饭时总是一个人,绿凝和泉章都不肯陪我一起。”
他?向那只柔弱无骨的手,应道:“好。”
伯景郁脑子里,一整日都是庭渊落寞的神情。
他就像一枝被随意丢弃的花,飘飘零零卷入无尽的风雨,狂风听不见他的呐喊,雨水也不会怜惜这纤弱的生命,所以他只能忍受,追随,然后在肆虐的喧嚣中等待命运的审判。
就像他很少掉眼泪,也不会诉说自己的苦楚,最最放肆的,也就是醉酒时小心抱住他,纵意又克制的哭。
因为他知道,离开了陇右的庇护,他就是没有根的浮萍,无人值得信赖,也无人能够倚靠,他只能小心翼翼的,战战兢兢的,卩接下来每一步?不到头的路。
唯有他。
或者说只能是他。
他只能信赖他,倚靠他,任由他带着自己卩向某个不确定的结局,是好是坏,全都攥在他手里。
他就这么轻易的,无可奈何的,把一切都系在了他身上。
所以啊,伯景郁,你会如何卩这一条路。
他低眉,掐紧随手折来的木槿花,自问。
庭渊没有在这天的食案上等来伯景郁,却在入睡前等来了许久未见的楚念生。
他还是一袭白衣儒生打扮,羽扇轻摇,眉目温润,缓步绕过昏睡过去的绿凝,笑着入了内室。
“守在外头的暗卫还真不好躲,”他抱怨,“费了我好些功夫。”
庭渊坐起身,问:“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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