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性格古怪,不喜与旁人分享心事,尤其是在自己母亲的事情上,更是缄默不言,鲜少在他们面前提起自己的母亲,只有在老仆面前,才会偶尔说起几句。
那个时候的三郎面上虽带嘲讽,可眼底的落寞神色却是遮不住的,像是被抛弃的小兽,窝在芭蕉叶下躲着雨,整个人湿漉漉的,却还一脸警惕看着周围。
扈从无声叹了口气。
——若是夫人还在便好了,三郎便不会这般模样了。
扈从叹息着退出房间,轻手轻脚关上房门。
窗外的雪色透过窗柩盈进屋来,像是温柔的月光倾泻而来,又像是洒了一地的玉屑,将房间里的一切都照得盈盈亮。
感受到房间里的盈亮,商溯眉头微动,凤目缓缓睁开。
这显然是极好的景致,窗外落了雪,屋内烧着地龙,外面的寒气进不来,只有梅香与雪色隔着窗户递进来,越过错落有致的屏风博物架,再走过高高低低的案几与小秤,一直送到他床畔。
相蕴和的陵墓里有这样的景色么?
似乎没有。
那里只有冰冷的地宫,有长明不灭的长明灯。
烛火阴冷地照在石壁上,将上面精美的壁画都添上一层孤冷。
可就这样一个地方,她一待便待了上百年。
看自己所爱的人刀剑相抵,然后一个一个死去,直到一个不剩,直到世上再无她所认识的人,但她却还活着,还有着意识,在无边孤寂的地宫继续熬下去,熬到自己都不知道的岁月里。
商溯慢慢垂眼。
相蕴和......相蕴和,这些年里,你是如何过的?
可曾有一丝丝的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再次醒来,然后无力地看亲人全部死去?自己一人坐拥无边孤独?
这个问题不能细想,一旦细思,他便感觉有人在用钢针一下一下扎着自己的心,刺疼的感觉让他近乎窒息,支着额头的手指都忍不住轻颤不已。
商溯闭了闭眼。
他该怎么做?
去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的她无比成功,结束了前世的所有遗恨?
没必要的。
她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与救赎,她自己便能将自己从深渊地狱里拉出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可是,他还是想见见她,然后抱一抱她,告诉她,相蕴和,你真的很好,也很厉害,你成全了所有人,更成全了自己。
支着额头的手慢慢松开,另一只手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躺在床榻上的人坐了起来。
“备马,入宫。”
商溯吩咐扈从。
他现在便要去找相蕴和。
哪怕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也想去见见她。
然后大声告诉她——
隆冬散尽,星河长明。
自此之后,她的人生尽是坦途。
·
供应席拓的粮草得到解决,登基大典需要花费的东西也被商溯包揽,这两件让京都朝臣们焦头烂额的难题迎刃而解,朝臣们的压力一下子轻了很多,得以把心思全放在梁王登基与相蕴和的册封礼上,为这两件盛世通宵达旦。
商溯今日没上朝,朝臣们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厮嘴太毒,不上朝正好,省得那句话惹了他,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没有商溯的早朝无比和谐。
文臣们不阴阳怪气,武将们不口不择言,相豫与姜贞夫妻同心,一旁的相蕴和面带微笑。
“退朝——”
老内侍高声唱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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