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手电筒,暖黄色的光线投射在物理书上,光有了形状,圆圆的,就像,就像她可爱的小脸一样……
不许想她!
林柏楠恼怒地拍了拍额头,仿佛这样做就能把袁晴遥从他的脑子里赶出去。
他催眠自己:没有她叽叽喳喳的正好耳根清净,反正也不想陪她玩那些无聊的游戏,就让那个胆小鬼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家里呆着吧……
目光重新锁定了物理书,林柏楠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随着停电的时间越拉越长,缠于他心头的焦躁感竟也随之累积。
这心烦意乱并不是因为他怕黑或怕鬼,他连死亡都不怕,他才是真正对一切无所畏惧的小孩,然而那天,在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的黑暗面前,他有点害怕了……
他害怕她会害怕。
深深地叹了口气,林柏楠合上物理书,把手电筒夹在两条大腿间的缝隙中,划着轮椅出了卧室,在餐桌上留了张写着“我在袁晴遥家”的纸条后,他来到了门厅。
他决定了。
他要去陪她。
不管多难他都要去。
不就是从一层楼到另一层楼而已吗?
这还需要下决心?
对普通人来说确实如此,只要有腿有脚就能轻而易举办到。可对于十一岁的林柏楠而言,这堪比九九八十一难的取经之路,可谓困难重重。
当年的他,还没学会翘起轮椅前轮、调整身体重心,依靠上半身的力量去带动轮椅上楼梯的这种方法。
右手虽然术后恢复良好,但他的上肢力量还远远不够,他那时只能在和轮椅差不多高度的物体间移动。
他可以仅靠自己从轮椅挪上床、沙发、马桶、康复科的训练床,但若遇到存在明显高度差的两个平面,他力不从心。
更何况是从轮椅转移到地面,再从地面转移到轮椅的这种“地狱级困难模式”。
但动动脑筋,办法总是有的——
不能安全地移到地面,就摔下去好了。
地面和轮椅相差太远,就利用台阶缩小高差好了。
林柏楠在心里模拟了一遍行进路线。
3、2、1。
数到一时,他护住脑袋和颈椎,身体前倒,将自己摔在了复健用的海绵垫上。
顾不上肩膀摔痛了,他马不停蹄撑起身体,拿上手电筒,将轮椅往前推一分,往前爬一寸,推一分,再爬一寸……
来到门口,他坐直身体打开了门。
幽深的楼梯间黑得像吃人的黑洞。
他挪到台阶口,把轮椅往前倾斜,抵在后背,一只手撑地保持平衡,一只手抬起双腿放到下层的台阶,双手发力撑起屁股,再靠腰部和腹部的力量甩动身体,让屁股落到下一层的台阶,而轮椅顺着他的动作与他一并往下滑。
一层楼梯13个台阶,两跑楼梯26个台阶。
他一阶一阶地往下挪,双脚没有知觉,视野一片模糊,鞋子、袜子蹭掉了都不知道。
终于,林柏楠来到了四楼,来到了袁晴遥家门口。
坐在第一阶台阶上,他将轮椅拉到身后,抓着楼梯扶手借力,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自己移上了轮椅。
他其实可以先敲门再让袁晴遥帮忙的,但是他不想,要强的小男孩不愿意让她看见他上不去轮椅的窘迫模样。
林柏楠还不忘摸了摸裤子。
太好了。
裤子是干的。
尽快平复了急促的喘息,他脱力的双手在敲门时还在颤抖。
接着,她开了门。
急促又错乱的脚步声和那张涕泪交零的小圆脸让林柏楠知道自己这一趟没白跑,她宛如见到了救世主的表情,让他觉得,这一路的辛苦和竭蹶都是值得的。
他哪里是什么英姿飒爽、优雅从容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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