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玲不甘示弱,大吼道:“林平尧,你摘得这么干净?!这一年来不是我在照顾林柏楠吗?你不出力,你在大洋彼岸动动嘴皮子就行,错全在我一个人身上?”
……
林柏楠呆怔地望着吵到面红耳赤的林平尧和蒋玲,这是他第一次目睹父母吵架。
可渐渐的,这比平时大了好几倍的分贝声在耳道迂回而后逐分消失,少年眼前的画面像是消了音的默片,只剩人物在激动地手舞足蹈,意识被逐帧抽离身体……
“咚。”
一声闷响。
轮椅翻倒,林柏楠头朝地砸在了地上。
*
醒来时,林柏楠又看到了那熟悉的天花板。
因为极度虚弱而无法动弹的身体,牢牢地嵌在了病床上,耳畔灌入检测设备的滴滴声,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
高烧导致失温,身体忽冷忽热,失去神采的小鹿眼呆呆地睁开,icu的一砖一瓦他都不愿意看,可目光无处落脚……
他重新合上眼睛。
icu没有窗户,白炽灯二十四小时亮着,无法分辨昼夜,他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依稀间,听见了此起彼伏的烟花声,判断现在应该是春节期间的某个晚上。
袁晴遥家附近的那个广场每年的大年初四都有烟花表演,她今年会去看吗?不用带着行动不便的他,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往人群内层走一走……
尽管已经竭力抑制自己去想她,但阀门一旦打开,思念便如洪水般滚滚而来——
她会和谁去看今年的贺岁档电影?
她成绩进步了吗?考到十五名内了吗?
她有打开那盒巧克力吗?她有认真看吗?
她会和“北回归线”聊天吗?她喜欢她的专属机器人吗?
她有破解他纠结了许久,最终决定写进程序的那道密语吗?她听到后会怎么想?
她此刻在做什么?会找他吗?会不会讨厌他?
……
林柏楠头脑昏沉,越想某人越无法安然入睡。
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久,兀然,似针扎又似火烤的疼痛从脚趾往上半身蹿,如过电般迅速遍布全身……
神经痛找上门来了,他闷哼一声,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口申吟。
少时,到了探视时间,有脚步声逐渐靠近,林柏楠睁开双眼,看见了戴着口罩的蒋玲和林平尧。
蒋玲喜极而泣:“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昏迷了一个星期了,吓死妈妈了……”
林平尧含泪理了理林柏楠剃得很短的头发,柔声安慰:“楠楠,别怕,等肺水肿消退了就能转普通病房了,到时候爸爸妈妈时时陪你,你就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林柏楠没有劫后余生该有的任何情绪波动,呼吸受阻让发声变得异常艰难,他尽力口齿清晰,磕磕绊绊地说:“爸妈……这次……放我走吧……”
受伤十三年,他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
一句话,听得蒋玲险些当场昏厥,她攀着林平尧的脖子才稳住了身体,惊恐地望着林柏楠。
林平尧抬起眼镜框,草草地抹挂在眼角的泪,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劝慰道:“楠楠,还剩四个月就高考了,你不想看看遥遥最后选了哪所学校?她有没有去s市?”
他想。
林柏楠点点头,昏睡了过去。
*
一段时日后,林柏楠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有了盼头,他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但身体仍旧虚弱,不适合实施全麻手术,便在医院调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他买来了一摞医学书籍,闲来无事翻翻看。
他是个一诺千金且一丝不苟的人,既然赌约以失败告终,既然答应蒋玲要进医学院,那就认认真真地学医。除此之外,他偶尔刷几套高考模拟试题练练手,定期做一做复健。
但是,在icu听见的烟花声,让“想念”这枚种子再也抑制不住生根发芽,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野蛮生长。
林柏楠努力用书本知识转移注意力,可惜,事与愿违,他连看到书上的句号都能想起来那张可爱的小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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