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悠在一旁静静看着。
“裴护军,你是来谢她,谢她没让你因为本宫之死而人头落地?”
裴仲元直起腰,又恭恭敬敬上了香。
“公主,如今乌蛮有人知道了您的身份,朔州城中只怕是处处杀机。”
万俟悠一声嗤笑。
在外面浪荡了半年的公主真的像是晒足了太阳的茉莉,个头都高了一截,她俯视跪在地上的裴仲元,忽然说:
“裴护军,两件事做完,本宫就走。”
什么情情爱爱的花叶游戏,在梦里被安如意推开了无数次的万俟悠忽然间明悟了一个道理,真正为了她死的人连一个御封的诰命都拿不到,这些盯着她身后驸马之位、五代侯爵荣耀的男人们凭什么敢用一点干了的花、一点随手就能做的小事就来谋取她的垂青?
“泄露我身份的人是朔北军的左军副将,可我和我表哥都不想将此事闹大。”
朔北必须是江明雪手中的朔北,尤其是现在刚刚打退了乌蛮的朔北,万俟悠不允许朝中有人借她身在朔北一事为难江家。
“我表哥说她会寻机对付此人,我不想等,他不死,我不走。”
裴仲元抬起头,只看见了公主眼中的漠然。
“是。”
当夜,朔北左军副将耿重金醉后纵马,摔死在了朔州城外。
被人发现的时候,雪已经盖住了他大半身子。
已经升为朔州司马的苏引在看过尸体之后直接找到了万俟悠。
“公主,耿重金是四皇子的人……”
“本宫知道,所以动手的是裴仲元。”
打断了苏引的话,万俟悠的脸上带着笑。
“裴家和我二哥会把这件事揽下,毕竟他们终于看见了驸马之位的影子,不是么?”
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苏引只觉得周身发麻。
骄傲矜贵又疏淡朗阔的长乐长公主,在短短的时间里褪去了她身上的柔软和天真。
“公主……”苏引皱了下眉头,“您是金枝玉叶,何至于此?”
万俟悠眼眸轻动,转向了地上两个人的影子。
“何至于此?我四哥为了陷害依附二哥裴家,把我在朔州的消息告诉了乌蛮人!你说我何至于此?”
父皇利用她,利用她的名声,皇兄利用她,要利用她的性命。
苏引轻轻一叹。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刚过十六岁的公主。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公主需要的不是安慰。
“公主,可这么一来,您又让自己身处乱局之中……”
“那又怎么样?”
在朔州这段日子,万俟悠对这位每日为了朔北殚精竭虑的苏司马是很敬重的,就如她敬重这座城和这里的风与沙。
也正是因为这份敬重,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没有在繁京面对那些男人时的故作矜贵。
“苏郎君,我不入局,也早晚沦为别人的棋子,唯有入局者,才有吞掉其他棋子的机会。”
苏引懂了。
长乐公主就是要把所有利用过她的,觊觎着她的人都拉下水,那些人渴望着大启朝最尊贵的公主,希望从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公主选择走向更高的地方。
这注定是一条极难的路。
公主的决定,将军知道么?
将军身后的皇后和老国公,他们知道么?
如杨树一般的文士抬起头,看向了天空中高悬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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