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识！”
刘茂袍：“让你做县令，你做得了吗？公文看得懂么？”
那人：“……”
李岩一下子就猜到了刘茂袍要说什么，立即开口辩驳道：“你这是诡辩，你想说有钱人聪明，管得好事，穷人管不了，这个看法是完全错误的，穷人里也有能人，有能力接管这些东西。一样能做得好，不比有钱人差。”
刘茂袍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否认这个，但是，一个人从什么都不会，到成长起来，需要时间！需要经验。就如你，兄台，我一看你就是个有学问的，只要给你机会，你连宰相的工作也能做得了。但是……不给你锻炼的时间，明天就让你当宰相，你能把这个国家所有的政务都搞得好吗？”
李岩要是个不讲理的愣头青，现在就会吼一声：“我当然管得好，肯定比现在那个尸餐素位的废物首辅管得更好。”
但他偏偏不是不讲理的那种人，仔细一想，马上就惊了一惊：对啊！如果闯军杀进京，现在就杀了首辅，让我接手，我能做得了吗？不！不可能，我没有从政的经验。刚接手政务工作，只怕做得一团糟糕，起码要给我数年的时间学习，从浅入深才行。
刘茂袍微笑：“历朝历代，不管是哪一次政权更替，从来没有把有钱人都杀光来实现的，一定要留下一批，先为我所用，再慢慢更替，这是因为国家经不起折腾，政务必须有个过渡的过程，不能从上到下，全换一批新人来接手，否则国家必垮。这就是我说大家会过得更苦的原因！闯军如果真的杀光有钱人，用一批穷人替换他们的位置之后，肯定会让国家在数年内陷入混乱，诸位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比现在还要惨……至少在短期内会这样，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调整过来。”
老百姓们：“哗！”
第1264章 找到一个补给港
李岩的汗水又开始流了，他算是明白了刘茂袍的意思了。
自己的眼光见识和政治经济思想，看来确实是很稚嫩，远远达不到管理一个国家的程度。
而自己这样的人，已经算是闯军里面最有学问，最聪明，最懂政治和经济的人了。
让这样的闯军夺取了天下，老百姓怎么可能过得好？
李岩的声音都变小了：“那闯军也不一定要把有钱人全杀光啊，留下一半……”
刘茂袍：“你刚刚不是说，杀了富人们，拿他们的钱来充军费吗？你现在又说只杀一半。那只靠一半人的钱，够做闯军的军费吗？够养军队到天下太平解散的那一天吗？那就要提前纳粮了吧？天下还没平，提前先开始纳粮，老百姓不跟闯军了，那又怎么办？先前跟了闯军的老百姓，不是傻眼了么？”
李岩：“……”
刘茂袍叹了口：“兄台和我辩了几句，短短一柱香时间，观念就已经开始自相矛盾，歪七倒八了，若是闯军的军师李岩也和兄台一样的水平，那闯军怎么管得好国家？岂不是现在已经可以宣布完蛋了？”
这句话仿佛一柄利剑，噗地一声将李岩捅了一个对穿。
扎得他好半响说不出话来。
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
这时候一个穷人开口了：“这位先生，你说来说去，就是想说朝廷收重税是对的？咱们就活该被收税，活该被欺负是吧？”
刘茂袍摇了摇头：“不，我可没这个意思！朝廷现在弊政丛生，也已经到了必须大力改革的时候了。税虽然必须收，但必须降，只能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征收。对富人多收，对穷人少收或者不收……”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李岩双眼一亮。
穷人们也觉得似乎有点道理了，一个个洗耳恭听起来。
刘茂袍开始侃侃而谈，讲政治、讲经济，讲商业，讲商税……
这些东西就有点枯燥了，真正的穷人老百姓开始听不懂，围在他身边的人开始散去。
但有学问的人经过这里时，却会忍不住驻足听上几句，然后脚步就挪不开了。
慢慢的，围在周围的人，就从一大群贫苦老百姓，变成了一群书生学子，乡绅地主，商贾之流……
李岩听得尤其认真，因为他比普通人富人更急切地想要学这些东西，他在不久的将来，很有可能是要成为首辅的，至少他是这样以为。
这一番学习，足足学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刘茂袍讲累了，才停了下来。
李岩还以没得听了呢，走了一条街，就发现又有一个书生，在另一个街口给老百姓们讲闯王不可能不纳粮，以及其背后的逻辑。
李岩听了一会，突然感觉自己的情绪黯然了下来。
叹了口气，走出了济南府城，站在城外的官道上，回过头来遥望济南，心中暗想：朝廷里有高人啊！我以为自己很有学问，但碰上这些高人，终究还是棋差一着。不不不，差了几十着不止。这济南的民心，很快就会被他们稳定下来了。
不光只是济南城，一时之间，山东境内各个城市，都有“孙传庭派来”的学问人，在大街小巷上到处和老百姓们摆事实、讲道理。阐述“闯王来了不纳粮”这句话的“不可操作性”。
一开始，贫苦老百姓是不听的。
“我不听，我不听，要我纳粮肯定是坏蛋，不纳粮的才是好人。”
但是，随着明白了这一点的人越来越多，民间舆论的风向，终究是要转的……
老百姓并不是真的笨，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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