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一丝希望,人们就不会停下追逐,快到了,差一点,要继续坚持,我会得到的,不能放弃······每个人都怀着隐蔽的侥幸,想当然的等待命运眷顾。欲望随着时间变得深刻,变得复杂,变得如同跗骨之蛆。
而希望还在不断催促,它罔顾现实,只是将最美好的图景展示给被欲望囚禁的的人,告诉他们,看啊,这是你想要的未来吗?那么继续去做吧,你可以不择手段,你可以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必要时你可以放弃其他重要的事物,你得付出全部,你要毫无保留。
漫长的折磨开始了,人们逐渐沦为希望的囚徒。
理智与情感的战争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混乱与无序成为人生的主旋律,每时每刻,折磨不会停歇,痛苦得越长久,人们抓住希望的手越不会放开。
其实,在最初,我期望那不过是安德廖沙一时的意乱情迷,如同所有事情的开端——一个想法,一个眼神,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一次若有若无的在意,接着在泛泛时光间慢慢暗淡,最后消失在庸俗重复的人生角落里。
最幸运的结局,却与人性背道而驰。
直到尤拉的叔叔举办画展的那天,一切暧昧不清的犹豫都结束了,一场巨大的蠢蠢欲动的风暴将利刃落下,划出深刻的,难以愈合的剑痕。
雨雾朦胧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景象,宛如破碎的不可挽回的过去,跟着流淌的雨水,我的记忆回到了那一天。
画展开始前,没有经过提前通知,王室事务官突然出现时,尤拉的叔叔震惊而不知所措,但尤拉的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事务官表明来意,他希望殿下的到来不会引起任何骚动,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尽可能安静地进行。我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拨打安德廖沙的号码,但还是晚了一步。
殿下身后跟着列昂尼德,通过与二楼连接的回廊来到可以俯瞰整个画展厅的休憩区。我们站起身迎接,尤拉迎了上去,与殿下交流几句话后,殿下径直步入后面的私人区域。
尤拉反而退回休憩区,这个区域仿佛一片孤零零的云朵,漂浮在分成了数个展厅的建筑上空,从这里能看到狭窄弯曲的回廊,光怪陆离的装置艺术,以及人声鼎沸的觥筹交错,他坐了下来,无视我们疑惑的眼神。
“去,暂时拖住小马尔金,直到我来。”尤拉收到安德廖沙抵达的消息后,用眼神示意从刚才起立在旁边的中年人,他是尼可诺夫家族的旗下一个电子企业的首席执行官,也是依附在这个家族庞大信息产业里不起眼的分支。
“你要干什么?”阿纳斯塔西娅皱了皱眉,涉及到安德廖沙,尤拉的指令听上去有些刺耳。
尤拉没有回答,他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被中年人缠住的安德廖沙,那是期待着即将开始一场有趣的游戏的神态。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安德廖沙被迫离开了伊芙洛西尼亚,他被繁杂的社交纠缠住,还时不时频繁地回头张望。但他的身份对于这个场合的其他来宾,无疑是一滴落进鲨鱼群的血液,他很快丢失了伊芙洛西尼亚的身影。
“你这样会惹怒安德廖沙的。”阿纳斯塔西娅很快心领神会,她面容上的厌恶一闪而过,但她没有阻止尤拉。
罗曼诺夫的出现也一步步印证她的猜测,面对春狩前after party 上的安德廖沙身上那股令人惊心动魄的崩溃气息,阿纳斯塔西娅冷眼看着,她乐于看到尤拉身先士卒。
尤拉把玩着手机,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是啊,安德廖沙一定会很生气。怎么办呢?要不要提前给他道歉好了,他一定会原谅我的,对吧?阿纳斯塔西娅。”他故作担忧地说着,拨通了安德廖沙的号码。
阿纳斯塔西娅没有想陪着尤拉演戏的想法,尤拉也不在意,他踩着沙发,塌着腰坐在更高处,将自己准备的台词一股脑地丢出去。
唯一出乎尤拉预料的事情——接电话的人不是安德廖沙,他立刻站直了,灵魂似乎从躯体中抽离,最后用尊敬温和的口吻结束了对话。
“你在搞什么?”阿纳斯塔西娅对尤拉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通常她并不关心幼稚鬼们的恶作剧,但前提是不要牵扯上她。
尤拉站在沙发上,他悲伤地看着挂掉的通话,像是完美计划中一个错漏,他出现了失误,但悲伤没有持续三秒钟,他的表情重新变成充满兴味的雀跃。
“该你出场了,阿纳斯塔西娅,去找弗洛夏小姐吧,这里满是野蛮的家伙,他们会吓到她的。”尤拉笔直地从沙发上蹦下来,他亲昵地称呼伊芙洛西尼亚,好像他们的关系十分亲近似的。
阿纳斯塔西娅沉默了一会,她明白尤拉的意图,尤拉张扬地几乎没有遮掩,他在做以他的立场最应该做的事情,也没必要遮掩。
阿纳斯塔西娅向着伊芙洛西尼亚所在的画作长廊走去,她不想加入尤拉的计划,但她的目的无疑与尤拉相同,那么这样发挥一些作用,让事情朝着那个方向发展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阿纳斯塔西娅暂时原谅了尤拉的利用,为此,她会完美地完成任务。
“你觉得好玩吗?阿列克谢,这个新游戏。”尤拉双肘撑在护栏上,他语气兴奋,像是无比沉迷得上瘾。
我看着被加速的剧情,每个角色都被放置的位置,而我却妄图让所有人停下来,让冲突和矛盾在碰撞前冻结,让故事停留在平静安宁的最初阶段。
“你觉得呢?”我看着按下加速键的尤拉,他不是酿成一切灾祸的始作俑者,但他将事情推向了无法停止的尽头。
尤拉的反应或许没那么难理解,他身上有一种阴晴不定的气质,这让他比起步步为营赢得比赛,大多数时候,他会掀翻棋盘踩碎所有棋子,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他的棋子。
“我觉得很有趣。”尤拉猛然转身,他凶狠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那些兴奋的,期待的都消失不见了。尤拉急促的呼吸着,他想说些什么,那些话让他不舒服到了反胃的地步。
但他没有说出来,反而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像极了以前拉着安德廖沙一起闯祸后被发现时无辜的样子。
尤拉应该比我更早感知到安德廖沙的异常,但他不能像我一样装作不知道,假装那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错误,他是第一个被逼迫着要做出抉择的人。
就在尤拉即将离开休憩区时,我叫住了他。“尤拉,为什么这么做?”明明还有更好的方式,就算没有,也没有必要如此极端。
尤拉停下了,褪去游戏外衣的计划变得残忍而充满恶意,这是一个针对安德廖沙的圈套,不论罗曼诺夫是否注意到了,尤拉的行为也将安德廖沙推出去,暴露在罗曼诺夫权威无情的鞭笞之中。
尤拉用安德廖沙作为祭品,向弗拉基米尔展示虔诚的信仰,他的忠诚在不惜牺牲朋友的前提下展现得淋漓尽致。
“惩罚。”尤拉冰冷地吐出这两个字,他转回头,“这是对安德廖沙的惩罚,他背叛了殿下,我不是没有给过他机会。”
“所以你也背叛了安德廖沙。”背叛了我们的友情,背叛了“我们”。从这一刻起,是时候哀悼过去,不会重现的旧日美好。
消逝的不可追忆,徒增感伤,我有些悲哀地想。
“对!”尤拉低吼道,他的眼圈开始慢慢变红,“谁都阻止不了安德廖沙,他已经完全失控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停下来,那可是安德,就算自我毁灭也不放弃的安德廖沙。”尤拉了解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没有会比看着他却束手无策更让人感到无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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