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故作为难,把半真半假的谎言兜开,罩在顾小灯身上:“你还记得我昨晚和你说,有皇家贵客宿在我们府上么?你义兄昨夜私自出去,不小心冲撞到闲逛的二皇子……”
顾小灯挣着手摇头:“他不是冒失人,大晚上怎么会乱跑!”
“你义兄是为了你啊。”顾瑾玉靠近他,轻飘飘的一句,而后感觉到了他的僵硬,“你急着融入顾家,你义兄看在眼里,为你着急啊。难得来一趟西昌园,他大抵是想抓住机会多为你打听诸事,才忍不住夜行。谁知道,就冲撞上了二皇子呢?”
顾小灯呆住了,眼泪止不住淌下:“是怎、怎么个冲撞?我哥他被打了吗?”
“是他打了二皇子,他会武功,不是吗?”顾瑾玉附他耳边,“二皇子高鸣乾生性跋扈,心胸狭窄,贪恋美色且不分男女,或许是他先冒犯了人,你义兄不明他身份,就上前给了他教训。凭你们的江湖见闻,小揍个人不算大事,但在顾家这里,君臣有别,尊卑不可逆,你义兄一时肆意了,惹出的祸患却要整个顾家来弥补。”
顾小灯颤抖道:“那怎么办?”
“二皇子一要杖毙他,二要他净身入宫。”
顾小灯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不用担心,你义兄没有受伤,顾家给了二皇子第三个交代。”顾瑾玉扶住他,在他耳边叹息,“张等晴毕竟是伴你长大的,为顾念着你,张等晴的处置改成流放参军。”
杖毙是顾琰提的,参军是顾平瀚力求的。但顾瑾玉明白,不管有没有昨夜的事,顾琰迟早会让张等晴死,不是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地杀掉,就是让顾小灯亲手上阵。
他既然一开始同意让顾小灯留在顾家,就是把顾小灯当做有用之人,有用之人需要规训调教,尤其是沾了一身外界下贱气息的。要让顾小灯听话,先要让他无人可依,张等晴必死不可,早晚罢了。
现在是便宜了张等晴,亏折了顾平瀚,愈发合顾瑾玉心意。
“参哪的军?”
“傻瓜。”顾瑾玉真心实意地唤他,“自然是我们顾家的军。只是他得罪了二皇子,我们需得把他送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顾小灯松了口气,随即泪如雨下:“一个晚上而已,怎么就这样了……我哥一定得走吗?那个二皇子真要这么过分吗?要是实在没办法,真得走,那我哥什么时候出发?我要去看他……”
“就在方才。”
顾小灯止住了碎碎念,茫然地看向顾瑾玉。
“就在方才,张等晴已经被送走了。我派出花烬跟着他,你不用担心,待他安定了,想来一定会写信寄给你。”
顾小灯浑身寒颤,随即奋力起身,炮仗一样想往外跑。
顾瑾玉单手就捞住了他的腰身,从后环住安慰他:“好了,好了,没关系的,义兄走了,但是这里还有你的亲手足不是吗?别难过,小灯,你还有我。”
顾小灯折腾了半晌,哭得没了力气,膝盖一软往下栽,被顾瑾玉捞起来,捞到腿上抱住哄。
顾小灯失魂落魄,靠着他喃喃:“能不能不要让我和我哥分开啊?我适应不了,不然让我也去参军好吗?”
顾瑾玉顺顺他脊背,心情很舒畅,语气很伤感:“父王他们怎会让你去,你可是他们失而复得的亲生子。至于张等晴,参军于他未必不是好事,你不愿他离开,难道希望他一直做个小厮吗?你义兄本就会武功,来日能建功立业也不可知。”
现在他哄起他来堪称得心应手:“中元节那天,你不是还要我帮你怎么学功课,怎么尽快适应顾家吗?待你学有所成,表现好了,到时求告父王让张等晴悄悄回来,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顾小灯哭了许久才缓了过来,抱着他问:“我应该怎么做?”
顾瑾玉抚着他薄薄的肩背,耳边隐约响起了很久以前顾琰和安若仪规训他的第一要义。
“‘在父王和母妃面前,恭顺和怯懦是唯一的美德’。”
所以,放弃天真,拥抱此间吧。
和我一起溺进池子里。
第13章
下午,顾小灯一个人扒着窗台望天发呆,顾瑾玉迫于交际又出去了,留下一堆仆婢照看他,他便搬着椅子坐到窗口,背对一屋子无声的注视,等着海东青捎信息回来。
但凡有振翅声掠过,他就探头去望一眼。
秋来众芳歇,午后的阳光不盛,无法照暖人。顾小灯拢着手想了一下午,尽力想些灿烂的,想到养父张康夜临终前只说他处境危险,没说到张等晴,便祈祷养父不是在哄他。
仔细想想,被江湖坏人盯着的不是张等晴,他本来不用和他一起留在顾家束缚的。
如果不是为了他,更不用受气受委屈还受罪。
顾小灯发着呆想了许多,一晃神就见夕阳西垂,海东青还没有回来,陌生的年长管事来了。
“表公子,王爷请您走一趟。”
顾小灯心头突突,起身要跟着去,其他仆婢又拦住了他,不由分说地把他一番捯饬。不过再怎么捯饬,他那双红肿的眼也遮掩不住。
跟着那年长管事出去后,他试探着在路上询问一些事端,周遭无人回答他,有的只是客套的恭敬的敷衍。
顾小灯越发不安,走在路上无瑕顾及西昌园的繁华,手心盗汗地惶惶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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