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阀史话(出书版)

北洋军阀史话(出书版) 第40节(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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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宧虽然受袁特达之知,可是他在四川也有他的苦恼,他和北洋系存在着很大的矛盾,第一:北洋系的军人们把陈看作外围,北洋大门开了陈宧在门内,北洋大门关闭的时候,陈宧却在门外了,这就是把陈不当作自己人看待;第二:洪宪帝制的新贵们也没有把陈当作自己人,陈在四川,对北京帝制活动几乎完全未参加;第三:当陈在北京拜受新命时,袁曾面许陈,不久即派陈总揽四川、云南、贵州三省军事,可是在他上任后不久,袁就派河间人张联棻为陈的参谋长,以取代湖北人刘一清,这就是说明袁对陈并不放心,所以派一个与陈毫无关系的人来做他的参谋长;第四:袁决定对云南用兵后,乃派曹锟督师入川,任令发表时,陈一点也不知道,在陈心中自然起了很大的变化,他认为自己在袁皇帝心目中已经不够亲信了,即使打退了护国军,四川将军一席也要拱手让给别人。由于那么多的矛盾,陈宧这时心情的苦闷和不安是可以想见的。他曾对他的亲信左右说:“松坡不是一个轻举妄动的人,他已经举义,自有他的布置,听说老头子(指袁世凯)也有彼直我曲的表示,看起来云南举义的这个问题不是很容易解决的。”
因此,自护国起义后,陈所表现的,是消极应付态度,蔡锷因为和他是好友,所以曾打电报劝他响应独立,陈答复是:“事权不一,环境困难。”陈无论公私函电和谈话,对蔡锷始终保持一种“似友非敌”的态度,从不攻击蔡或谩骂蔡。
陈对蔡似友非敌,对袁则不拥不反,他不反袁,是因为有“受恩深重”的观念,不拥袁是因为袁已把他当作外人。
陈的参谋长刘一清被袁派张联棻取代后,先任高等顾问,不久又派为前敌总指挥,成都全城文武官员饯之于城外望江亭。望江亭因有薛涛井而出名。四川将军署秘书胡鄂公独不参加,胡在四川组织反袁活动,是大家都知道的。这天晚上陈宧在将军署和幕僚们谈天,胡忽然走来向陈告别说:“二先生,我明天回湖北了。”陈说:“怎么?你也要辞职吗?”胡说:“息影家园,耕田课侄,免得将来变成一个为虎作伥的人。”陈为之默然。有顷,陈把胡拉入房内,用手往后面一指,凄然说:“我只有一位老母,一个残废儿子。天晓得,我如果为一人一姓的臣仆,他们……”说至此已经泪下不能成声了。胡说:“今天不是已经派兵去打蔡锷了吗?”陈说:“我的兵力共有三个混成旅和一个卫队团,除伍玉亭(祥祯)而外,都不可靠。你的意思很好,明天找几位同事开会谈谈。”第二天,胡与将军府秘书张轸、邓文瑗(蓝天蔚岳父)、何积祐(何子贞之孙)等在陈的小书房开会,陈说:“北京城玩的猴戏,老头子也觉得有名不正言不顺之感。松坡沉着知机,不是轻举妄动之人,我们目前有三条路:一立即宣布独立;二先疏通川军第一师师长兼重庆镇守使周骏和第二师师长刘存厚然后独立;三派人先联络冯华甫、汤铸新再发动。”大家赞成走第三策。
陈宧打算脱离袁,其步骤很稳健,他派秘书胡鄂公到湖南和南京试探一下湖南的汤芗铭和南京的冯国璋态度如何。
5年2月10日,胡鄂公由成都出发,昼夜兼程,三天半走了1020公里的山路到重庆,改乘小船,历时四天到了宜昌,再转船前往汉口。抵汉口后和陈裕时、黄保昌、王孝贞相晤,大家商议如何窥探汤芗铭的态度,推陈裕时赴长沙访汤,因陈和汤私交颇厚也。
陈抵长沙后,径赴将军署谒汤,汤在大客厅接见陈,陈谈到云南独立讨袁,以及四川和南京一般空气,只见汤灰白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会儿猛吸纸烟,一会儿又站起来绕着檀香木的桌子打磨磨转,久久沉思,不发一言。汤芗铭在湖南杀人甚多,翻面无情,有“汤屠户”的诨号,陈素知汤毛病,见了他这个模样,吓得魂不附体,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急忙打退堂鼓,赶快转圜说:“铸新,我们是无话不说,听不听由你,你不欢喜这些话,只当驴鸣、犬吠如何!”汤一听陈这话,才“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慢吞吞地说:“你好不好到上海找大家兄一谈!”
提起汤芗铭的大哥也是个著名人物,他就是辛亥武昌起义时担任湖北咨议局议长的汤化龙。自云南倡义以来,汤化龙不断有电报给汤芗铭,劝他独立,而汤芗铭却犹豫不决,他的困难是——一方面是君恩深重,一方面是手足情长,使他左右为难。他在湖南虽有励精图治之心,可惜杀戮过重而失去湘人爱戴。
陈裕时有了这句话,于是赶回汉口报告了胡鄂公,胡乃转程先赴南京,找到了冯国璋的女婿陈之骥,联合冯国璋侄儿冯家祐,由他们陪胡往见冯。胡以陈宧代表身份表示陈是唯冯马首是瞻,冯却不做正面答复,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冯这时处境当然很困难,无论从道义上或是情感上要他宣布反袁,是不可以的。这正如袁当年始终不说反清的话一样。
可是当胡和冯多见几面,倾谈投机后,渐渐地冯也大发牢骚,他说:“项城左右都是狐群狗党,逢君之恶的人。真正爱护他的部属反而排之门墙之外,像我今天处境如此困难,就是因为项城把我冷落一边。你可知道项城的来历吗?”冯乃提及西山十戾和书僮献茶的故事。胡这时乘机说:“二先生(即陈宧)和我约定,只要上将军(指冯国璋)同意,由上将军署发一密电,他就宣布独立了。”冯把桌子一拍,像是下了极大决心地说:“你的电报呢,拿来我替你发好了。”
胡发了陈宧的电报后,乃赴上海和汤化龙见面,把陈裕时赴湘的经过向汤详陈。胡说:“二先生的独立已不成问题,四先生(指汤芗铭)不独立太不成话,大家都是湖北人,湖北人不能不争人格!”汤化龙听了很同情,连声说:“真是不成话,到了这时候还如此糊涂,我把你在南京接洽的经过情形打电报给他,不怕他不独立。”
当南京会议在吵闹不休的时候,四川起了变化。前面曾说过,陈宧和蔡锷两人关系,似敌非敌,似友非友,两军相峙的局面是不战不和,似战似和。从3月下旬起陈和蔡就是停战,而陈认为他不能贸然倒袁,他和袁的关系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袁拔识他为四川将军,叫袁克定和他拜把兄弟,他离开北京时又令军政要人举行盛大欢送,这都让陈受恩深重;但陈也知道袁这些手法都是奸雄笼络人的手法,何况如袁和唐绍仪那么深的关系,一翻脸就成仇,如袁和赵秉钧那么厚的关系,最后赵却死得不明不白,则陈宧的分量在袁心目中又何如呢?陈不是轻举妄动的人,他需要联络江苏的冯国璋和湖南的汤芗铭以为呼应。4月间,冯的态度已经日趋明朗,且发出了劝袁退位的铣电,因此5月3日他便打电报给袁说:“元首若允退位,其优待条件当与各疆吏力争。”
这时,不但冯国璋主张袁退位,段祺瑞也表示赞成。段根据陈宧的建议拟定了优待袁的办法六条:一、往事不追;二、公民权不褫夺;三、私产不没收;四、居住自由;五、全国人民予以应有的尊敬;六、民国政府给以岁费十万元。袁看了这些条件,还伪装不在乎的样子说:“好,很好,我退位不成问题,你们哪一天商定了善后办法,我就哪一天搬到颐和园去休养。”
5月22日陈宧把几天前已拟好但未发出的电报发了出去,这是迫袁致死的最重要一份电报,略云:
宧于江日径电项城,恳其退位,为第一次之忠告。原冀其鉴此忱悃,回易视听,当机立断,解此纠纷。乃复电传来,则以妥筹善后之言,为因循延宕之地。宧窃不自量,复于文日为第二次之忠告,谓退位为一事,善后为一事,二者不可并为一谈,请即日宣告退位,示天下以大信。嗣得复电:则谓已交由冯华甫在南京会议时提议。是项城所谓退位云者,决非出于诚意,或为左右群小所挟持。宧为川民请命,项城虚与委蛇,是项城先自绝于川,宧不能不代表川人,与项城告绝。自今日始,四川省与袁氏个人断绝关系,袁氏在任一日,其以政府名义处分川事者,川省皆视为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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