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猛然回头。
长宵满脸不耐烦地站在那里,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
李绍年幼,下盘不稳,被长宵这一手指戳得摇摇晃晃,差点跌倒,嘴巴一瘪,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哭出来。
长宵却没在意他的小委屈,挑眉说道:“你这位母后,本来对你没什么看法,让我去找出你来,也不过是为了不想让你再被别有居心之人利用和伤害,带你来此,至少可以保证你一条小命的安全……但你一来,就把这么大的罪名强扣在你母后头上,还同时得罪了你叔叔……这样的话你若再遇险,还能有几个人真心诚意地想要救你?说你傻,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谢琇:“……”
想不到这位天界战神还挺会说的……
不过,也的确如此。
前世长宵被天界迫害,是因为他太强大,而不是因为他不会说话。
她不是也亲身领教过吗?若要知情识趣起来,他能比谁都贴心巴肺,体贴适意。
他甚至因为可以太过自然地放下全部的身段,而经常做出一些让她惊讶的举动来——
比如,他为了恳求她赐予他一些让他变得更强大的血液,或是稍微放松一些对他的箝制,可以在帐中做一些……十分大胆孟浪的讨好之事。
那么,他现在站在她这一边,替她发声,把小皇帝说得几乎哑口无言,这也是一种……讨好之事吗?
谢琇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尔后平静地开口了。
“李绍。”她的声音前所未有地郑重和严肃。
李绍吓得打了一个嗝,整个人都几乎要缩起来了。
他的这副模样,自然会吸引来一些忠心又顽固的保皇党,对谢太后这方怒目而视。
邢大学士虽然野心勃勃,但他吸纳而来的一些拥趸,也确实是有并非意在党同伐异、而是将“匡扶社稷,拥护天子,铲除妖后”作为真正原则的人。
邢大学士或许就是利用了这些人的保守、顽固和忠心。
“你只是个孩童,你以为靠自己能够坐稳这个宝座吗?”谢琇问他。
李绍一时答不出来。
他受到的教育都是在教他,他是先帝唯一的亲生子,继承大统乃是天意所授、天命所归,是人间最最正当之事!
但是他的这位母后,却一点点地,静静地把这个谎言之下掩饰着的黑暗,都揭开在他眼前了。
“有群臣愿意承认你、有本宫和昭王愿意保着你,朝廷三方权势平衡,你才能坐在这个宝座上。”谢太后说。
“但你受了邢元渡他们的蛊惑,要除掉本宫和昭王。”她继续心平气和地说道。
李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后为何会这么聪明?她怎么知道他的这些话,都是邢大学士他们教给他的?!
谢太后道:“没了我们,朝中就是邢大学士一家独大。以后他们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你若想做什么,还要经过他们同意。他们不同意,就算是你的想法,也没人愿意帮你去实现,这就是现实。”
李绍:“不……不可能……朕、朕可是天子!是父皇唯一的儿子……”
谢太后怜悯地望着他,然后微微笑了。
“你瞧,”她柔声说道,“如今本宫还好好儿地站在这里,昭王也好好地站在这里……他们就敢教你满口谎言,说本宫和昭王的坏话……如果本宫和昭王都不在这里了呢?他们是不是会更无顾忌?”
李绍想了想。
也对。
谢太后若是在他面前时,他读书就不敢走神,也不敢敷衍了事。但倘若谢太后不在,他便可以在要读的书底下垫上一本画本子,看本子上一页页的绣像,讲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他可是圣明天子,都会在太后与昭王不在的时候偷偷做点必不会被他们许可的事情了……那么邢大学士他们,自然也会。
但是……他有些纠结。
他喜欢听别人说话。即使是说无关紧要的话,他也喜欢听。
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生活在这座宫城中的小皇帝,借由此道去了解那些他所不知道、没有见到过的世界和事情。
所以,他知道了虽然大虞海清河晏,但外头还是有穷苦的贫民卖儿卖女。
他知道了当年自己的父皇有多么病弱、多么无力,而昭皇叔如日中天,貌柔心壮,若不是皇祖父抢先将母后定给父皇,说不定就连母后也要落到昭皇叔的手里!
他还知道了虽然朝中三强鼎立,看似每一方都惹不起,但外头分封的藩镇也很厉害,最厉害的就是朔方节度使盛应弦,据说他面容英俊,但行事狠烈,提起他的那个宫人以“玉面罗刹”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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