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吁了口气,她终于放下心气儿呵腰,“那我就多谢余大人维护我了。”
“好说。”他淡声道,“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如约沉默下来,有个问题她琢磨了很久,总也找不到答案,今天趁着有机会,到底问出了口,“大人明明知道我的打算,为什么还放任我在宫里,不向皇上揭发我?”
余崖岸目光流转,“你杀不了他。”
仅仅一句话,便让她灰心不已。
是啊,有时候她确实怀疑,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杀他。那是皇帝,身边一时也不断人,就算她寻见机会行刺,以自己的身形和力量,真的能够伤到他吗?
当然,余崖岸给她的重击,还不止于此,“金娘娘送你上龙床,你没有妄想在枕席间行刺,算你聪明。不要以为他只是个养尊处优的贵胄,也别以为他只需动动脑子,就能号令天下。我要是和他过招,未必是他的对手,当初晋王行狩遭人伏击,一人杀了十六名死士。身上的血,全是那些死士的血,他连皮都没破一块,你就该知道,以你的力量,能不能杀他。”
如约愣住了,她一直以为皇帝不懂拳脚功夫。看他的模样,只是个能谋擅断的富贵闲人而已。
“大人是在诓我吧,他有那么好的身手,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人提起?”
余崖岸道:“宣扬得尽人皆知,不是他的作风。”
所以就是瞒过众人,扮猪吃老虎,连进宫五年的杨稳都没有探出内情。现在余崖岸告诉她这些,是为了彻底让她死心吗?她偏不!反正从她决意报仇时起,就没打算活下去。只要逮着机会,她一定要试一试,不管成败都是赚的。
她脸上神情瞬息万变,尽被余崖岸看在眼里。干他们这行的,人心摸得透彻,没想到这么一个柔弱的姑娘,竟有那么大的决心。
好在宫里待不了多久了,早些出去,大家都省心。只要在出宫之前确保她不会莽撞行事,这事儿就能掩住了,遂又给她紧了紧弦儿,“杨稳在我手里,姑娘办事要三思。还有浴佛节前一晚的话,请问姑娘,还算数吗?”
他一再提及,她羞愧难当,面红耳赤道:“杨稳我自然是要顾全的,那句话算数,大人想让我怎么样?”
他笑了笑,“算数就好,只怕姑娘翻脸不认人,余某难免伤心一场。不过单是一句心上人,不足以让人放心。请姑娘给我一个承诺,将来出宫,自愿跟随我。”
如约不会在这种事上和他计较,毕竟离出宫还有时日,有没有那一天都难说。当即道好,“只要你不动杨稳,全依着大人的意思办。”
“即便我已经娶妻生子?”
她说是,“为妻还是为妾,对我这种人来说,无关紧要。”
好得很,这份洒脱来源于不在乎,要让她顺服,看来还有一段路要走。
这场谈话虽不算愉快,但至少酣畅,他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她的坚持,维系不了多久了,等她出宫,再谈妻与妾的问题,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知情识趣的魏庭和掐着点儿,见火候差不多了才又出现,对余崖岸道:“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大人莅临。”
点头哈腰忙于应付余崖岸,连女儿都差点顾不上。待要走时,才想起这个不甚相熟的女儿,转头吩咐:“家里人知道你在娘娘跟前做女官,都很为你高兴。你要好生侍奉主子,事事听从差遣,千万别惹娘娘生气。往后每年都能见上一回,明年端午我再来瞧你。”边说边挥手,“回去当值吧。”这头也没撂下招呼余崖岸,陪着笑说,“大人请……日头毒辣,大人走在阴凉处,没的晒伤肉皮儿。”
第34章
如约看他们走远,心里总觉得不安稳。余崖岸无端带着魏家人出现,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把柄在他手里之外,应当还有别的用意吧!看来得加紧着点儿,再替自己谋一条出路了。
进门的时候,金娘娘已经起身了,正让人帮她绞指甲。看见她,随口问:“他们说你上西边见人去了,见的什么人呀?是宫里的吗?”
如约说不是,“是家里来人瞧我了。”
一旁的丛仙奇道:“你不是说今年不打算会亲吗,怎么人说来就来了?”
金娘娘也纳罕地打量她,她只好如实相告,“锦衣卫的余大人,带着我父亲进来的。”
说起余大人,宫人们背后有时也议论,仿佛已经坚定地把他们捆绑在一起了。闲言碎语多了,果真发生些什么也不稀奇,丛仙含着笑,长长“哦”了声,“原来是余大人体恤。见见家里人也好,让他们知道你在宫里当了女官,再不是针工局的小碎催了,也让他们刮目相看,出口恶气。”
一向爱调侃她两句的金娘娘,这回竟破天荒地没出声儿,一手揽着猫,一手笔直地摊在剪指甲的宫人面前,切切地叮嘱着:“留一点儿,别给我剪到根上。”
宫人说是,张着小金剪,仔细地打磨出了五个流丽的弧度。
金娘娘张着手指查看,尚算满意。这才和如约搭话,带着几分同情的语调道:“我听说你家里慢待你,你还在襁褓里时,就给送到金陵去了?”
如约说是,自己当初在南边做绣活儿时,和这身份的正主儿走得近,些许知道她的境遇。后来她失足落水,自己顶了她的名头,乌嬷嬷为了不露馅儿,把她的情况一一都告诉了她。真正的魏如约,实在是个很可怜的女子,被家人丢弃在江南多年,要不是宫里发了采选的诏令,她可能一辈子就这么孤零零漂泊在异乡,连个为自己做主的人都没有。
她的一生,遗憾又短暂,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但向人说起时,只能说她的前半生,便告诉金娘娘,自己落地就没有了娘,又生在二月里,祖母嫌弃,父亲不问事,北京的家里容不下她,把她交给了一位嬷嬷,送回了她母亲的老宅里。
金娘娘听完就唾骂,“都说二月女不吉利,说金枝玉叶宁肯折断,简直就是放屁!二月里的姑娘怎么了?就说你,性情温顺,手又灵巧,哪里不吉?照我说,全是那老太婆的托词。八成瞧不上你娘这个媳妇,人一走,就想把她遗留的一切清理干净,好腾出地方,让你爹再娶。”
如约勉强笑了笑,“大概是吧。”
“你那父亲,后来也没管过你?”
如约点点头,“不过每年还是按例给我送银子,吃穿上没短着我。”
金娘娘嗤笑,“眼皮子浅,有吃有喝就够了?继母不是你亲娘,你爹可是你亲爹,他不该担负起责任来吗?这么大个女儿撂在外面,倒也不心疼。”说罢又瞥了她一眼,“如约,你将来一定要挣出个好前程,使劲儿打他们的脸。”
话说到这里,好像心安理得了些。把她指给余崖岸,也算是个“好前程”吧!只不过那天她娘进宫说起这事,自己忘了仔细确认,究竟是让如约出去做妻还是为妾。倘或正正经经做个当家的夫人,那自己算做了好事,助了她一臂之力。但要是让她做妾……那怎么办?大概也只能日夜咒骂余崖岸,咒他不得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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