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睁开眼皮,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逃出来了,身居暗巷,浑身发冷,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如坠梦中,不远处,是一街明光,来来往往都是大周百姓,提着灯笼走来走去。
但是他不敢出去。
萧凤岳是禁军统领,敢在金陵杀他,必然是有了开战的准备。而如今朝廷会如此恨他的……只有裴珩!
他感觉自己想通了所有关窍,整个人也随之绝望。
如今身在敌人帝都,他便是插翅也难飞,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他死定了。
浑身打着颤,耶律乌恒靠在阴暗的巷角,忽然淌出两行长泪。
他就不该来这里,哈,裴珩的地盘上,他只会死的更快。
巷子外,等了半天没等到耶律乌恒出来的谢岁缓缓停住脚步,看向刚刚从另一侧回来的叶一纯,颔首微笑,“叶统领,辛苦了。”
叶一纯在外头晃了一圈,如今摘下面罩,换了一身衣服,行至谢岁身后,看见抱着刀的林雁,脚步顿了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走过来,站在了林雁旁侧,只不过隔了一尺远。
两人不发一言,谢岁便也权当他们不认识,寻了个茶水摊坐着,盯着那处巷子慢慢的等。
身后叶一纯也不坐,双手环胸,面沉如水,林雁眉头一蹙,啧了一声,将头扭去另一侧,手指在鼻尖扫了扫,一副被什么熏到的模样。
叶一纯侧头在身上嗅了嗅,方才他炸了烟火,身上沾了硝石味儿,为了避免坏事,特地换了袍子后,还往头发上撒了些桂花水,应当是压下了的。
林雁如此矫揉造作,无非就是想气他。
叶一纯神色更冷了。
谢岁举着陶碗喝水,身后两人的小九九他暂时还没有时间管,今日也不过是借着让叶一纯当值,在干活之外,给个见面的机会。
毕竟往后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直这么憋着也不好。
三人这么不尴不尬的坐着,只看着人来来往往,一杯水都饮尽了,终于有人在巷子口发现半死不活的耶律乌恒,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叫,随后便是响亮的,“来人啊!杀人了!”
早就在四处搜查的禁军得到消息,立刻朝着这边靠近。谢岁将茶碗搁在一边,起身,凑热闹似的走过去,自人群中挤进一个脑袋,正对上耶律乌恒晦暗的眼,而后一脸惊讶,“耶律殿下?!您怎会如此?”
耶律乌恒靠着墙,气若游丝,他看着谢岁焦急地靠近,嘴角张了张,喉咙中只能断断续续憋出两声咳嗽,哆嗦着求救,“本王……遇刺,救命……”
“遇刺?”谢岁半撑着他的胳膊,不顾自己衣裳上沾染的血渍,目光凝重,“殿下可见到那行刺之人的模样?天子脚下敢行此恶事?本官定要上达天听,给您一个交代!”
不远处,禁军已经赶到,将人群驱散开。耶律乌恒半死不活靠在谢岁肩头,胆战心惊的看着他身后,一身盔甲的萧凤岳,嘴角颤抖,抓着谢岁的手指,求救道:“就……就是他……萧……”
“谢大人,使臣遇刺,此乃重案,此事当移交给刑部处理。”甲胄轻响,萧凤岳行至谢岁身侧,一掌按住他的肩头,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此处血腥,切莫污了王妃贵体。”
“都愣着作甚?没看到耶律殿下受这么重的伤吗?还不快将人抬一下医治!”萧凤岳回头喊人,另一手要将谢岁从地上拉起,只是拽了一下,没拽动。
萧凤岳肩头一重,一把带鞘的冷铁长刀压在了他肩上,他冷然回头,就瞧见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站着,门神似的,为首的青年手劲极大,笑着冲他道:“王妃金贵,还望这位军爷挪手,不然伤了贵体,手可就不保了。”
第97章
此处偏巷,灯火晦暗,萧凤岳脸沉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表情,他依旧按着谢岁的肩,手劲越发重,几乎能够听见骨骼被压迫时的咯吱声。
林雁放在他肩头的长刀亦然施力,刀刃割破衣裳,陷入血肉,他肩侧的衣裳被深色的血迹浸没,萧凤岳像是浑然不觉,他四周的兵士们抽出武器,行成一个包围圈,将谢岁等人堵的严严实实。
气氛凝滞,一触即发,仿佛下一刻就要捅过来血溅当场。
谢岁施施然看着萧凤岳,面上没有一丝痛色,还是保持着世家一贯的体面,皮笑肉不笑道:“萧大人,您的手重了。”
此时耶律乌恒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吓得,已经晕了过去,谢岁单手扶着,身体被他的体重带的些微倾倒,一副弱不可支的模样。
“事关使臣生死大事,一时着急,得罪了,还望王妃海涵。”萧凤岳轻笑一声,又摆出了日常那副随和的模样,他松开钳制谢岁的手,后退一步,让开道来,“事关两国邦交,耶律殿下切不可出事,还需尽早带去救治才是。”
“我知道。”谢岁一脸诚恳,“萧将军放心,王府有神医,区区皮肉伤并无大碍,如今刺客流窜,人心惶惶,您还是快些去抓刺客罢。”
“这……王府今夜可是要将人带走?”萧凤岳脸上堆了个笑,语气为难,“不知是王爷的意思,还是王妃的意思?”
“漠北与王爷向来不对付,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影响王爷清誉。当然,王妃今日若非要带人走,在下一个小小的都尉自然拦不住。只是明日朝堂若是有人不分黑白参我,还望王妃在王爷面前替小人美言几句,不然怕是要吃挂落。”
“至于后面两位大人,虽说我这项上头颅不值几个钱,但当街行刺朝廷命官,传出去怕是也不太好听吧?”
他一脸无辜,抬起双手,身后原本剑拔弩张的侍卫见状,亦是让开一条道来。虽不言语,但脸上愤愤不平,大有狗仗人势,摄政王以权压人,太过猖狂的意思。
谢岁给了个眼神示意林雁放开萧凤岳,将耶律乌恒沉重的躯体交给对方,他动了动生疼的肩,笑道:“那是自然,萧将军放心,明日定然问清楚幕后主使,也好快些结案。”
“唉,这杀千刀的缺德鬼,也不知怀了什么坏心思,这么好的夜色用来杀人越货,全让刺客毁了。”
谢岁甩了甩指尖上沾着的血,同萧凤岳擦身而过,夜风卷着血腥气,与风同来的还有一句幽微的嘲弄:“说起来方才耶律乌恒还没晕,他倒是机灵,对我说的刺客是谁来着,啊,好像是姓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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