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梦到一些往事,是姨娘卧病,她照拂姨娘,又看顾弟弟妹妹的时候。
她还小呢,整个人站起来一侧的篓子高多少,但弟弟妹妹更小,裹在半新不旧打着布丁的襁褓衣当中,妹妹病弱,气息微微,脸色呈现出不自然的涨红,弟弟稍微好一点,还会蹬蹬腿。
姨娘躺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因为身子实在太虚弱了,她一天都醒不过来几次,即便是醒过来,意识多数混沌,郎中说她快要死了,吃药也是于事无补,让方幼眠早点预备棺木。
郎中走了之后,方幼眠好久都没有从郎中说的话回魂,她看着姨娘瘦弱无比的面庞,姨娘年轻的时候在蜀地很有名,并非因为她的家世,而是因为她的美貌。
蜀地的人形容姨娘,用了一句话,百十来年都出不了一个这么漂亮的。
姨娘双亲早亡,而后寄养在了姨母家中,虽然姨娘没有说过,可方幼眠还是从一些细微末节得知她从前过得很不好,总是被人“欺负”。
姨母想将她“卖”,不,是许配出去,得到一个丰厚的钱财,收回她这些年对姨娘的供养。
上门求亲的人很多,后面还是落到了方家。
即便是过去做小,但因为方家给的银钱最多,方家在蜀地又有体面,这门姻亲很快便达成了。
姨娘一直想要一个家,虽然方家她是做小的,算是奴婢,但比从前要好,头几年很愉悦,后面她伤痕累累,跟小小的懵懂的方幼眠哭诉。
原来女子嫁了人,也不会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方幼眠给她擦眼泪,她哭得太伤心了,无比失态,粘稠的鼻涕混着眼泪把枕头打得湿透,和帕子一样能够拧出水来。
起初方幼眠还跟着她一起难过,会跟着她一起掉眼泪,后面听多了无比厌烦,甚至有些不耐。
为什么知道自己错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却不知道回头,郎中说若是姨娘振作,还会有几年活头。
可她意识消沉,一蹶不振,即便一直吃药,可还是日渐虚弱,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了,弟弟妹妹更像是方幼眠的小孩。
方幼眠有几次见到姨娘定定看着襁褓当中的弟弟妹妹出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到姨娘的眼神当中流露出几丝恨意。
甚至生出了一丝可笑的想法,若是姨娘有力气,又下得去手,或许她会把弟弟妹妹掐死。
她很少抱过弟弟妹妹。
说是没有力气,不想摔到两人。
不知道姨娘的心意,但方幼眠却明了自己的心意,她有一段时日很恨她,在寒冬腊月里给人浆洗衣物换钱给她买棺木的时候。
为什么一副普通的棺木要得那么贵,足够她两个月的饭菜钱,因为她吃得少,或许还可以抵三个月。
那个时候蜀地下雪,方幼眠坐在门边,破旧的屋内烧着呛人的柴木,姨娘和弟弟妹妹都在榻上,就她一个人在门边洗衣裳。
她背过身,眼尾和她长满冻疮的手指一样红,眼泪吧嗒啪嗒往下掉,融化的雪水顺着屋檐滴落,掩盖了她哭的声音。
她浑身都是冷的,只有眼泪温热,可掉入木盆当中瞬间冰冷浑浊,她真讨厌姨娘,如果不是她,她不会过得那么辛苦。
为了她的棺木,她要给人浆洗一年的衣衫,恨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个世上来,更恨她的父亲。
两人唯一带给她的只有出色的相貌,这样的相貌没有给她带来一丝好处,却总是受到骚扰欺负。
委屈委屈着也习惯了,甚至是麻木,所以嫁入喻家之后才会那么逆来顺受,沉默寡言。
她炙热灵动的属于少女的心被冰封在尘年往事里。
喻凛一直用属于他自身刁钻霸道的方式接近靠近她,他的怀抱好温暖,把她心上的冰融化了大半,冰水融化成了泪眼,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方幼眠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他说了很多,说起她的梦。
促使她回神的是,喻凛将她抱得太紧,勒得她有些喘不上来,她后知后觉,发现她跟喻凛张口说了之前的事情。
“眠眠...”男人越发将她揽紧,“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方幼眠的意识总算回拢了,归拢到了她的正位里。
不过她不明白,喻凛跟她道歉做什么?
“倘若我早些时候遇到你便好了。”他这样说,“我想保护你。”
方幼眠却有些想笑。
她和喻凛八竿子打不着。
他是京城序首,天之骄子。
她不过就是遥远蜀地里的一个小庶女。
若非那一纸婚书,阴差阳错,两人怎么会有交集呢。
何况,就算是认识,不,不可能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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