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那时的燕王,哪怕他自己过得也并不如意,却从未为难过内侍们。
因此邹善德心中,仍念着燕王的恩,他知道圣上这一问对燕王来说绝非好事,因此滴水不漏地回答:“燕王自婚后便不大出府,听闻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勉强靠医药吊着。”
隆昌帝闻言,却没什么反应,就好像方才那一问,也不过是信口而已,他歇了一会儿,觉着心口那份浊气散去了,才缓缓道:“朕会下一份懿旨,你带去国公府,顺便去燕王府一趟,将皇后荐来的贾太医也带上,替燕王好好瞧上一瞧。”
邹善德心如擂鼓,低下头,却仍感觉皇帝那深沉的目光如实质般火辣辣照在他头上,他不敢拖延,忙道是。
长春宫。
章皇后听了皇极殿探子来报,当下摔了手中茶盏,鬓发间珠翠摇曳,冷声道:“那忠勤伯郭勇不过是个没落门户,怎么敢弹劾兄长!背后必有旁人挑衅。”
她抚着有些冰凉的护甲,对着那来报信的内侍道:“你去查一查,郭勇在弹劾兄长前,可否与人交从甚密?”
那内侍欣然应下。
等内室重新恢复了平静,章皇后才乍然意识到,皇帝的另一个命令,竟是让邹善德携贾四道给燕王看诊。
饶是章皇后,也有些看不透皇帝此举的用意了。
皇帝一向不喜长子,但上次她欲斩草除根之时,皇帝却敲打她,不许她再做这样的事,可如今月余过去,皇帝竟又挂念起这个孽种来,还派她推荐的名医贾四道去燕王府看诊。
她不知是皇帝那可怜的一丁点慈父之心作祟,还是皇帝对燕王仍有疑心。但是眼下,她也唯有等待。
她凝望着暗淡的天色,低声道:“皇上暂时不会动章家,他不过是气兄长做得太过。兄长也是,动什么不好,非要动药价,撞上郭勇那老匹夫,难以善了。你传信给国公爷,让他这些日子切勿轻举妄动。”
瑞栀忙应下。
章皇后按了按眉心,只觉头痛,“近日靖王在做什么?”
瑞栀鼻眼观心,掂量说道:“靖王殿下近日时常同朝中几位将军切磋武艺,品茶赏花,偶尔也同王府詹事研读经文,做些文章。”
章皇后哼了一声,“他做的这些不过都是玩闹。这么久了,没见他往陛下那走动两回,陛下近来身子不大爽利,他也不知表些孝心。罢了,明日传召靖王入府,本宫带他一起面见圣上,也好为他舅舅求情。”
瑞栀微微一笑,“娘娘万事都替殿下考虑周全,这是殿下之幸。”
章皇后却有些乏了,她手撑着额头,“你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
圣旨晚间便到了镇国公府,章琦携国公府一干人等下跪领旨,邹善德宣旨之后并未久留,便带着太医贾四道往燕王府赶去。
等邹善德走远了,国公府的管家云升才拍着大腿慌张道:“国公爷,今日……竟忘了给邹公公看赏……”
世家贵胄里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宫中来宣旨的内侍,多少都是要给赏银的。
章琦遭了训斥,皇帝又将购买押送草药一事转头交给忠勤伯郭勇,他心底郁气如浓云缭绕,此刻哪里还想管宫中来的一个区区内侍,只是冷声道:“一个阉人而已,便是不给赏,他也得受着!”
说罢,竟挥袖回府。
邹善德并不知国公府发生的一切,但他身边跟着的小徒弟却闷声抱怨,“往日咱们领宣旨的差事,哪一家不是客客气气送人,还封赏银的。到了国公府倒好,银子没瞧见一两,气倒是受了不少。”
邹善德从不知名的小内侍走到今日,委屈隐忍不知受了多少,这些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不过是云淡风轻,他指了指小徒弟,笑道:“你啊,还是太过年轻。章大人连圣上都不放在眼中,又怎会在意你我这样的人。”
他笑着笑着,眼角却有了纹路,略显苦涩。
转过两个街角,便到了集英巷,燕王府的地段虽好,却略显冷清,但燕王未遭逢此难时,也鲜少有人上门走动,倒是一如常态。
门房见了来人,忙躬身行礼,引入前厅,顺便派小厮去后院报王妃。
宜锦得知宫中来人,心中也是一惊,她听说来人是隆昌帝身边的邹公公,心下稍安,命人去前厅招待不可怠慢,自己则换了衣衫,重新梳妆,才去前厅见人。
路上芰荷有些不放心,问道:“姑娘,要不要派个人通禀殿下?”
宜锦只道:“他恐怕要比我们先知道。”
前院后院都是萧北冥的人,宋骁手下领着的那帮兄弟,没有一个是吃闲饭的,稍有风吹草动,书房那边必是最先知道的。
芰荷笑道:“也是。”
邹善德带着贾四道于王府前厅吃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见薛家那位王妃不慌不忙地入门,她妆容清丽,光彩照人,却并无骄矜之色,反而欠身朝着他微微行了一礼。
“公公今日前来,是本宫招待不周了。王爷腿脚不便,想来还要些功夫,不如公公先用些茶点?”
邹善德深知自己即便是御前之人,但仍旧是奴,怎敢受此大礼,忙道:“王妃客气了,方才已用过茶,老奴在这候着就好。”
宜锦目光微转,瞧向那战战兢兢跟在邹善德身后,穿着医官服饰的中年男子,笑道:“想来这位便是宫中那位神医吧?早听民间传闻,言大人是华佗在世,医术了得,改日必要进宫向皇后娘娘谢恩。”
贾四道乃是章皇后所荐,听见燕王妃这样夸他,十分自得,像模像样行了一礼,嘴上却谦逊,“承蒙皇后娘娘厚爱,微臣才能过府替燕王殿下看诊,王妃谬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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