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转过头对妻子说道:“我要出诊,替我把医药箱准备好。”
“现在?”
“就是现在,救人要紧,我是个医生。”他一挎上箱子就随我走了。
一路上,我们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平安回到了人鱼街。祝颜的病没有丝毫好转,昏睡中的她一直呢喃着我的名字。
“没事了。”我紧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宽慰道。
检查一番后,医生摘下听筒。“放心,不是什么大病。”他从医药箱里拿出两盒药递给我。“希望你们都能活下去,在风向变之前从这里出去。”医生替祝颜打了退烧针,又给她挂上了吊针。
滴答、滴答……我第一次觉得点滴的声音是如此悦耳。“谢谢。”我由衷地道谢。
治疗结束后,我亲自送医生回去,毕竟世道太乱,两人结伴总比一人独行要好。要是医生因出诊而出事,我会无法原谅自己。
街口的拐角,快乐王子和燕子的雕像静静矗立,王尔德的童话美到窒息,快乐王子为了帮助别人付出了一切,而燕子也失去了飞往埃及过冬的时机死在了王子脚下。
“救我!”不远处传来呼救和错乱的脚步声,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跌跌撞撞地朝我们跑来,后面跟着三个混混儿打扮的年轻人,满身酒气,穿着颓废的服装,手拿钢管、长刀。
“救我。”被追赶的男人见了我们像看见了救命稻草。
我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你们是谁,追他干什么?”
他们轻蔑地扫了我一眼,二话没说就朝我劈头盖脸地打来。尽管我有所准备,还是被他们打退了几步。
“跑!”既然打不过,那就只有逃了。
没跑出多远,他们就追了上来,脚步声简直就像死神的催命符,怎么也甩不掉。就在其中一人将要触到我的衣角时,我停了下来,转身挥动木棍。对方没有想到我会转身迎击,一时之间有些手忙脚乱。
我趁机打中了他的手,他手中的钢管应声而落。可我也没有想到他会不要命地直接贴过来,他用力抓住了我的手腕往后一拧。我完全使不出力气,木棍也被夺了去。而我挥起另一只手对准他的面门连连挥拳。
所谓打架,就是拿自己最坚硬的部分去攻击对方最柔软的地方。当被围殴时,应当瞅准一人打,打到他失去战斗意志,威吓其他人。一对一的时候,就应该瞄准对方的弱点一个劲儿地猛攻。
突然间,我背后一痛,一根钢管狠狠击中我后背,痛得身体一颤跌在地上。我睁开眼睛发现医生他们也都倒在了地上,世界在我眼中不停旋转。我想爬起来,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抵住了我的后脑。
“知道用木棍砸碎西瓜是什么样子吗?”背后的人冷冷地说。
没想到,我居然会死在这种情况下。
枪响了。
“住手!”是巡视的卫兵来了。
他们在这座日益崩坏的城市里巡视,处理暴动和发狂的病人,维持秩序。他们身穿严密的防护服,同时持枪,拥有开枪的权力。往往有他们的地方就有死亡,居民们私下叫他们白乌鸦。
白乌鸦道:“没事吧?”
地上躺着两具混混儿的尸体,我和医生站了起来,被救下的那人躺在地上示意自己没事。
“就因为那些人这里才会越来越乱。”他转过头来叮嘱我们几个,“你们不要到处乱跑了。现在我们人手不足,光忙着对付冲击防线的民众,就已经焦头烂额了。躲起来吧,现在能救一个是一个,等排到你们,再去检疫站。再过一段时间,这里会更乱,不要轻易出门。”他说完就走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道:“谢谢你们了。”他拿开捂住肚子的手,那里被刀刺出了一个大洞,鲜血不断涌出,透过这个洞甚至可以看到里面蠕动的肠子。“我这里有两张号,我想对你们应该有用,全当是谢礼了。”
两张揉成团的纸条简直就像诺亚方舟的船票,所以他才会被那些混混追杀。拿着号,无论是谁都可以进入隔离区。
医生一蹙眉。“拿给我看看,别是假的。”
我毫无防备地把东西递了过去,但回应我的却是迎面而来的木棍。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来。头痛得像要裂开,一只八爪鱼紧紧箍住我的脑子使劲儿啃噬。两个混混和男人的尸体还倒在我身边,医生却不见了。
我被他背叛了,他拿走了两个号。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祝颜已经起床了,她熬了粥正在等我。“饿了吧,快喝了。”她麻利地摆好碗筷。
热乎乎的一碗粥下肚,我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这座城市能恢复吗,我们还能看到那美丽的烟火吗?”
“能,当然能。等事情一结束,我们一定能看到烟火。”我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入粥里。
祝颜问:“你怎么了?”
“配菜太辣,我不太能吃辣。”
喝完粥,我突然释怀了。我想那两个号被医生拿去并不可惜,他能送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离开这座死亡之城,就当是他不惧危险出诊的酬金吧。
我听了白乌鸦的建议,和祝颜一直藏在家里。透过窗户,我们见到了很多末日的景象,四处逃窜的人群像蝗虫,吞噬抢夺一切,一个摔倒的孕妇被踩成肉酱,打砸抢烧的恶徒燃起一场场大火。接连几夜,封锁线传来震耳欲聋的枪声。街道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塑料袋在风中旋转,人消失后,原本整洁的城市立刻化作了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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