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辛帝与柔嘉已在楼庭柘领携的军众拥护下离开,乘舆回宫,百官亦随之迅速离去,只留下相关官员收拾残局,调查前因后果。
焦侃云木然盯着这一幕,却是久久不能言语,被焦昌鹤护至马车,才回过神。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她要被陈徽默害惨了!
“此事由你攒结朝臣谏言而起!原本你同虞斯请出太上皇相逼,陈徽默此时顺势谏言,必获功劳,却如何成了爆体而亡?!待圣上回宫,必召你觐见!女儿,你可捋得清楚?!”焦昌鹤的脸上同样难得出现惊恐慌乱之色。
焦侃云面色煞白,缓缓摇头。
她和虞斯的计策是,请太上皇出面,一招以进为退,逼圣上重新衡量东征的必要性,改变心意,之前攒结的朝臣只须顺势谏言,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摆出东征的弊端,给个台阶,轻松便成了,圣上当众纳谏,将朝臣之心拢回手中,不仅不险,或许还会因直禀良谏而得到圣上嘉许。陈徽默作为谏言的领携人物,必要出现在大典上,她只须提防他为给皇后和阿玉报仇,行激进谋刺之举就好。
他确实没有谋刺,但引起的这一出天罚,比谋刺还可怕!
圣上会误以为这也是她的手笔?!以为她豁出性命,故意制造天罚来阻拦东征?!那辛帝恐怕会真让她豁一条命才能消怒!
她双手俱颤,捂住头,陈徽默爆体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重演,血肉横飞,她隐隐猜测和皇贵妃有关。那一瞬间,皇贵妃奇快无比!
朗朗乾坤之下,皇贵妃眼中担忧急切之色都溢出来了,不顾自己,抱住辛帝,用身体遮挡在前,任谁看这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救驾之功,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不仅在辛帝眼中是大功一件,在群臣眼中,亦是舍身为国的母仪率范。
可是陈徽默怎么会答应帮她的?被她骗了?以为这样真的可以杀掉辛帝?……但就算如此,陈徽默为何会轻易相信皇贵妃呢?
那些毒物又是如何瞬间出现的?之前虞斯说过蝎子这等死士之流豢养毒宠,死后身体散发的味道会吸引毒物……不,显然不是,且不说天寒地冻,单说毒物出现的速度,也不该是陈徽默招致而来。毒物的作用又是什么呢?仅仅为了让人认为这是一场天罚?
焦侃云想不清楚,她又该如何和辛帝解释清楚,什么证据都没有!不,恐怕无须解释,都是死路一条!
不等她想出办法,竟是连焦府都没到,马车径直被侍卫截住,传圣上口谕,召她入宫。焦昌鹤欲随行求见,却被侍卫扣押,强硬送回府中。
焦侃云脑子里一片混沌,当她跪在辛帝面前,看见楼庭柘亦跪在一旁时,这种混乱到达了顶峰……难道他之前去兴庆府的事,被发现了?或说是被猜到了?圣上连他的居心也一起猜忌了起来?以为陈徽默爆体而亡同样和他脱不开干系?
楼庭柘侧目看她,欲言又止。
“焦侃云!今日,朕就要你这个祸害死!”
焦侃云伏低身,轻声恳切道:“陛下息怒,逆贼陈徽默爆体而亡,与微臣毫无干系!此事前因后果,微臣已清明于心,可据实禀来!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意!”
高座边,皇贵妃目色冷淡地扫过她,奉着茶,同样劝说辛帝息怒,那口热茶不过是熨帖一瞬,并不能让辛帝消怒,反而在听闻“忠勇侯求见”的一瞬间,抬掌将茶盏掀翻,顺势掀倒了柔嘉,“来得巧啊!去叫进来!朕倒要看看,你们三个是怎么把朕当傻子的?!”
宫人却战战兢兢地跪下禀报:“忠勇侯是……带着营众杀进来的……”
第93章 他是救驾,可惜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宫人煞白的脸上,辛帝暴怒而起,“朕果真是养虎为患,他要造反呐?!”
焦侃云闻之胆战心惊,“不可能…!”事情远远没有到需要以谋反这种极端手段救她一人的地步!
楼庭柘同样惊愕,急声朝那宫人叱道,“支吾什么,说清楚!”
宫人忙不迭继续叙述:“他声称是来救驾的!前来禀报的人形容其急色匆匆,却不肯说清原委,只称事态紧急,陛下性命堪忧,等不了片刻!说完便硬闯了!”
“带着忠勇营杀进宫,却说是来救驾?!”辛帝怒嘲,“禁卫军是都死了吗?他救哪门子驾?!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拿下!断手也好,废足也罢!给朕押过来!朕今日就要清理你们这堆奸佞!”
殿外忽然传来兵戈相接的闹声,忠勇营数千之众,虞斯若想闯宫,非万人难以阻拦,而今一鼓作气,势如破竹,竟是已杀到面前。
急报怎么会来得这么慢?杀到面前才有人来禀?辛帝将宫人转述虞斯的话在心中盘桓一圈,神色变了几变,下一瞬,不等宫人爬到门槛,殿门大开,虞斯径直持剑冲了进来,他的目光游移到焦侃云的身上,见她无事,松了口气,而后躬身跪拜,对辛帝说道:“陛下!臣绝无犯上之心,实是宫中潜藏着真正的狼子野心,事急从权,还请恕罪!”
辛帝将他审视一番,给宫人一个眼神,后者慌忙爬出殿外,不消多时,禁卫军与忠勇营交锋的声音便落停。
虞斯道:“请陛下立刻传召太医诊脉!”焦侃云心念一动,不禁看向一侧的柔嘉,她不知何时已端坐一侧,手执茶盏漫不经心地抿着。
辛帝听后忙让人去传,“朕回宫之时已命人诊过,皆称虽有瘴毒入体,但并无大碍,只须服药即可。你究竟何意?”
虞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柔嘉皇贵妃,后者亦淡淡地睨向他,嘴角勾起一个事不关己的浅笑。他思量再三,给陈徽默的信是焦侃云亲手送去的,那夜为她布阵离宫的又都是柔嘉,倘若此刻揭穿柔嘉,焦侃云更逃不了死罪……
他终是缄下此言,只道:“臣勘察圜丘,毒蝎之流绝不可能凭空出现,可陛下身侧礼官皆沐浴搜身过,无处藏纳毒物,恐是禁军中有叛徒,将其藏于盔下,趁乱投放。故而担忧陛下回宫后,仍有叛党暗伏,谋害陛下性命。”
“宫闱重地岂容竖子猖狂!还不赶紧派人去查?!”辛帝思及方才姗姗来迟的通禀,心有余悸,但联想到事由,又怒火中烧,“若非陈徽默爆体而亡,扰乱祭祀,谁又敢这般谋事!究竟是何人知晓你们结党乱上、故布异象的好计策,利用至此?!”
焦侃云忙说,“陈徽默爆体而亡并非微臣计策!固然微臣不愿陛下大动干戈,但微臣也决计不敢拿陛下的性命玩笑!”
辛帝勃然大怒道:“不愿?不敢?朕的心意岂是你一个小小辅官能左右的?你利用舆情,撺掇朝臣结党在前!煽动二皇子和忠勇侯为你联结兴庆府一同谋事,离间君臣父子在后!今日毁坏国祀,涉嫌谋逆,如此忤逆犯上,万死不足以惜!若非你有个好出身,真以为朕能忍你到现在!”
焦侃云目色泛红,却坚定地道:“陈徽默一案,微臣问心无愧,若陛下是因微臣施策阻挠东征,要赐死微臣,微臣绝无怨言。大辛基业绝不可毁于外族之手,黎民百姓绝不可沦为战火碾压下的草芥齑粉!
“微臣既有个好出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何惧哉?1正因微臣有个好出身,朱门酒肉饕餮盛宴,从不愁吃穿用度,金银财帛,百姓之苦已不能感同身受,假使再因畏惧天威,不敢直言禀谏,致使君上犯过,微臣与亡国蛀虫又有何区别?微臣不肯,父亲亦不肯。”
虞斯手握剑柄,一边蓄势,一边警惕,焦侃云自然是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但辛帝若当真赐死,他绝不会允许,哪怕乱上威胁。楼庭柘看了他一眼,“父皇,此刻追查谋逆凶犯要紧,待太医为您诊过脉象,再治罪不迟,何必为忠臣的逆耳之言动怒?自古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2,大辛朝廷风骨昭昭,乃是国之大幸。”
辛帝却再不能被三言两语削掉被愚弄的怒意,瞪着他,冷笑一声,刚要张口,一时急火攻心,生吐出一口血来,踉跄一步,往后坐倒在椅上,众人大惊失色,忙抬手作扶,“陛下?!”
恰好太医赶到,急匆匆上前诊脉,几次三番按压脉象后,满头大汗,“这…这……?!”他面露恐惧之色,连忙跪下来磕头,“陛下脉象阻滞,毒火攻心……”最后一句判言不敢说尽,只好跪伏在地,紧贴地面,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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