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河北,不是关中,更不是长安。前天我路过西市时留意了一下,一斗粟米八十文!”
“八十文!”王文佐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贵,这是河北米价的十倍了!”
“很奇怪吗?不奇怪,这就是长安,居大不易的长安!”伍小乙冷笑道:“你知道吗?东南的漕粮运到洛阳,一斛得八斗(运费两成),然后从洛阳再运到长安,一斗运费要五十文,再算上店租、仓佣、损耗、商人的利钱,这八十文多吗?”
“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王文佐问道。
“我们这些长安人家无十日之储,若是不对这些东西留意一点,只怕早就饿死了!”伍小乙冷笑道:“王司马,你现在明白为啥这么说了吧?”
“听你这么说,这长安城就是坐在柴火堆上呀!”王文佐感叹了一声,可以这么说,长安是古代中国第一个依靠漕运生存的都城,唐代强盛的国力和发达的贸易使得长安城规模和人口达到了空前绝后(去掉现代中国)的地步,是绝对的国际化大都市,繁密的人口超出了关中地区农业的供养能力,其中大部分都是脱离了农业生产的手工业者或者浮浪之人。为了弥补粮食缺口,帝国政府不得不从其他农业区调运大量的粮食。
但与后世的开封、南京、北京所不同的是,长安的水运条件要差得多,无论是从河南、江淮、河北还是东南,运粮成本都极高,其结果就是长安的米价波动极大,周期性的发生饥荒。历史上屡次出现近在咫尺的洛阳粮仓里堆满了东南运来的漕粮,而长安却斗米千钱,死者载道,甚至天子都得带着达官贵人和禁军去洛阳逃荒,美名其曰就粮。天子尚且如此,长安城内的那些众多普通居民的生存状态更是可想而知,米价低的时候穷人们今朝有酒今朝醉,这米价稍有波动,城中众多的无产者就拿起家伙零元购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正当王文佐考虑是不是要让伍小乙在前头去打探打探,从路旁的坊墙后翻墙出来一个人,朝这边跑了过来,早被军士上前截住,拉了过来,王文佐正想出言询问,那人突然喊道:“明尊在上,竟然在长安遇到您了!王参军,请您老快出手相救呀!”
王文佐闻言一愣,细看跪在地上那汉子,只见其高鼻深目,中等身材,应该是个胡人,也没有半点印象:“你认识我?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贵人多忘事呀!”那汉子笑道:“小人是曹野那曹老爷的伴当,当初在百济时见过两次参军,小人身份卑微,参军您不记得了也不奇怪!”
“哦,哦!原来是这样!”王文佐点了点头,随口问道:“那你主人现在在哪里,可还好?”
“小人主人现在就在西市,被数千贼人包围着,危在旦夕呀!”那汉子磕了两个头:“还请王参军出手救援!”
王文佐一问这才知道那曹野那今天正好在西市,暴乱发生时西市的不少胡商逃入祆庙之中,凭借其坚固的墙壁自守。由于祆庙的四壁都是用砖石堆砌而成,外间暴徒一时间也攻不下来,曹野那便让自己的仆人从密道逃出来向官军求救。
“这就奇怪了,既然有密道,那为何你家主人不逃出来,却还留在祆庙里?”王文佐问道。
第349章 击贼
“王参军,这祆庙不但供奉着明尊,而且还寄存了长安诸多胡商的钱财和贵重货物,而我家主人便是祆庙的主事之一。若是失陷了,我家主人便是倾家荡产,也赔偿不起呀!”
“哦?你家主人倾家荡产也赔偿不起?”王文佐闻言笑道:“你这未免危言耸听了吧?你家主人生意有多大我可是知道一二的!不说别的,光是百济、新罗的贸易,一年下来怎么由于二三十万贯的进项吧?”
“哎,王参军!”那汉子道:“庙中寄存的贵重货物信笺暂且不算,光是金银便能堆满三开间的房子,您说我家主人如何赔得起?”
“有这么多?”王文佐听得不由得目露精光,所谓开间是古代房屋大小单位,一般一开间3.6米左右宽,三开间就是10米左右,这是普通平民房屋最大的了。能装满这么大一个屋子的贵金属,哪怕都是白银也是一笔天文数字的财产了,这些胡商还真是富呀!
“小人若是有半句谎话,明尊降罪!”那汉子已经看出王文佐的贪念了,为了打动对方来救人,他赶忙道:“主人在小人离开前曾经说过,只要能把贼人赶走,救祆庙于水火,他愿意拿出一半的金银作为酬劳!”
“是吗?可这金银又不是你主人一人的,乃是祆庙的公产吧?他能做得了主?”王文佐笑道:“这该不会是骗我等出力,然后就翻脸不认账吧!”
“这个……”那汉子没想到王文佐这个时候还这么冷静,发现了自己话中的破绽,赶忙道:“主人在祆庙中威望甚高,再说庙中的几个主事现在都被困在里面了,贼人杀进来便玉石俱焚,再多的财物没了命也没用呀!”
王文佐笑了笑,他心里清楚这人方才的许诺多半是哄骗他出兵的鬼话,毕竟他上次来西市时就看过这祆庙了,通体用砖块大石建成,极为坚固,俨然就是个大金库。暴民们又没有攻城器械,哪怕里面只有些商贾,一时半会也攻不下来,而这里又是长安城,多则半天,少则两三个时辰,就会有军队来弹压暴动,那时胡商们最多拿出几千贯钱劳军就是了,何须出那么大的血。毕竟曹野那他们在祆庙里并不知道天子由于某种无法公诸于众的原因,一时半会并不会下诏出动军队,现在能救他们的还真的只有王文佐。
那汉子此时松了口气,已经看清了王文佐身旁这百余人的服色甲仗杂乱,认不出是哪路禁军,便小心试探道:“王参军,您现在官居何位?带领的是哪路兵马?”
“自然还是在熊津都督府,我这是回长安述职而已!”王文佐笑道:“这些人是我的护卫随员,并非哪路兵马!”
“护卫随员?”那汉子额头上汗珠立刻冒了出来:“这么说您就只有这些人?没有后继了?”
“后继?当然没有!”王文佐笑道:“你不知道吗?天子已经下诏各军严守自家营垒,不得妄动!哪来的后继?”
“没有后继?那只凭这百余人,只怕……”说到这里,那汉子已经面色若死,说不出话来。
“来人,给这位腾一匹马来!”王文佐笑道:“常之,你敢不敢随我一同去杀杀贼人的威风?”
“末将愿为司马前驱!”黑齿常之沉声道。
“那好!”王文佐笑道:“那就依仗常之了!”
西市的大门前的街道上空旷无人,那棵著名的大柳树已经被烈火烧掉了半边——另外半边上悬挂着一具尸体,从尸体上的衣服看应该是宣读告示的书吏,这个倒楣蛋的尸体被无数人连戳带刺,从头到脚变成了红棕色。在他的脚下,两名守卫躺在阴沟里,头盔连同里面的脑袋都被砸扁,成了一团红泥。
“我在百济厮杀了三年,这种欢迎仪式还是第一次看到!”王文佐有些悻悻然的吐了口唾沫,他让伍小乙把那个书吏的尸体从树上放下来,放在高台上,等待会再来收敛。
“你们来晚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滚出去!”
“对,滚出去,要抢去东市去,这里已经是我们的地盘了!”
王文佐皱起了眉头,人群从西市两旁的一家家店铺里走了出来,他们身上的锦缎与脸上的杀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手中沾满血迹的棍棒刀斧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天子有诏,所有人都必须回到自己的坊里,如果申时之后还留在街上的,一律视为盗贼,格杀勿论!尔等明白了吗?”王文佐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若是百济的老兵听到他这个声音,会吓得瑟瑟发抖,因为这意味着他已经动了杀意。
哈哈哈哈哈!
王文佐的话引来了一阵哄笑声,为首的一名暴徒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对于咱们长安人来说,天子就是这个!”然后他一脚踏在唾沫上,用力转了转。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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