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

霓裳铁衣曲 第359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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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便一踢马腹,策马朝对面猛冲过来,对面骑士赶忙张弓射来,情急之下却射的高了,从阿克敦的头顶上飞了过去。阿克敦接机会冲近到了半箭之地,两脚夹住坐骑,突然一转手,从身侧弓袋中抽出弓,从马鬃的侧面抽出一支箭来。这是他惯常藏箭的地方,不用伸手够后面的箭囊,常常令敌不防。就在他飞快地拉弓搭箭之时,对面敌手露出惊诧错愕的表情,右手抄起手臂上的皮盾,试图遮挡。但阿克敦的动作太快了,只听得一声轻响,那只铁矢便呼啸而至,射穿了护颈,箭尖自右颈穿入,直没箭羽。那骑士后仰翻身落马,左手还死死拽住马的缰绳,把马儿拉的前蹄腾起一个半转身,尸身这才重重地栽落在泥地之上。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兀,对面的西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们的首领就已经死于马下。阿克敦不待对方反应过来,便怒吼一声,挺起骑矛冲了过来,他的随骑们也催马杀了过去,西人为之夺魄,纷纷拨马逃命,那知道逃到营门前时,守营士兵见后面追兵追的紧,不敢开门。外面的西人进不去,窘迫之下,只得沿着营垒逃命,阿克敦等人也跟在后面,张弓挺矛,弓弦之声宛若霹雳不绝,慌不择路的西人纷纷坠马。
挑战得胜,阿克敦等人举起长矛,挑着敌人的首级和头盔,在西人营前唿哨呐喊,往返五六次,亦无人敢于出营迎战。随着天色渐明,王文佐这才带着挑战之兵回到己方营垒。众将这才得知主帅已经领兵前去探视敌营,黑齿常之抱怨道:“大将军千金之躯,岂可如此自轻!”
“也就这一次了,下次决不如此!”王文佐笑道。
众将得知此事之后,士气大振,便是河北的新兵,也再无原先的胆怯之态。双方的樵采之众若有冲突的,东边也往往主动进攻,将西边赶回营地,如此一来,只过了四五日,西军的樵采之地越来越少,出外放牧的马队也愈来愈往西边去,形势愈发对西军不利了。
又这般过了数日,西军不得不放弃营垒,向西而退,王文佐令突骑张两翼,分作数队,轮流进击敌军之辎重。裴行俭知己方骑队不如王文佐的精悍,便令步卒以为数队,轮流夹辎重而行,彼进则以强弩射之,退则疾行。如此一来虽然击退了东军骑士的进逼,但一日下来也不过行十余里,缓慢之极。
东军营地。
黑齿常之道:“大将军,裴行俭这般缓行,不如令三千偏师疾行于前,掘壕隔断道路,阻其归路,最多相持十余日,彼必大溃!”
王文佐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高地,俯瞰了一会儿远处敌军的营地:“既然是你出了此策,那掘壕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裴行俭乃是宿将,长于应变,你行事当果决,且不可拖延!”
“末将明白!”黑齿常之应道。
天气依旧阴沉,但东军的活动愈发频繁,不光是两侧的骑队,就算是正面的步队也开始不断发起猛攻,尤其是河北兵,几处攻破了洛阳周边据点的偏师得知西军出关后,也驰援归来,他们轮流向西军断后部队发起凶猛的进攻,为了避免被击溃后队,裴行俭不得不抽调出愈来愈多的军队更换疲惫不堪的断后军,如此一来,西军退往潼关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一天不过走了五六里路。
第771章 覆灭
又过了两天,随着一场细雪的落下,西军的撤退行动彻底停止了下来。满天飘落的雪花几乎落地的同时就融化了,将地面化为软泥。任凭士兵们如何鞭打,拖曳大车的牛马都垂下头,毫不理会,车轮在转,可除了把稀泥带的四处乱溅之外,依旧原地不动。士兵们不得不把稻草、成捆的树枝,甚至衣衫垫到车轮下面,才能让大车向前移动几米,然后又陷进下一个泥坑。
而东军方面则抓住了这个上天赐给他们的良机,黑齿常之身先士卒,第一个拿着铁镐在地上奋力挖掘,他把手中的士兵分成两队,一队挖土,另一队披甲持兵警戒,轮流进食休息,昼夜不息。结果在第三天雪停,地面冻硬的时候,在西军的退路上已经横亘着两道长约四里,宽四米,深两米的壕沟,从壕沟挖出的泥土堆积在第二道壕沟后面,形成了一道壁垒,而在壁垒后面则是密密麻麻的长矛、旗帜和箭矢。
当裴行俭亲眼看到敌军如此迅速的在己方的退路建成了这道壁垒时,不由得诧异极了,但他用还是极为冷静的压制住了自己军队的求战欲望,虽然东军的探骑斥候几乎已经迫近了西军的营垒外的栅栏,西军的士兵们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厮杀。
整整四天时间,王文佐徒劳的向西军挑战,而裴行俭却按兵不动,而且他毫不掩饰的对部下说,他不愿意在对自己不利的时候离开营垒与敌人交战。
面对裴行俭几乎可以说是顽固的坚持,王文佐采取了积极的行动,他分兵切断了西军向南面撤退的道路,并在俯瞰道路的一处高地上修建了一处十分坚固的营垒。这样一来,西军不但向西退回潼关是不可能了,而且向西南方向退往宜阳的道路也被切断了。裴行俭才从自己的探子得知这一消息后,绝望而又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被完全包围了,他要么离开营垒和占据骑兵优势的敌人决战,要么在若干天后,在饥饿的驱使下向王文佐投降。
就这样,裴行俭日日夜夜的思考着应当如何才能带领自己的军队摆脱窘境,却始终找不到一条脱离这一极其危险局势的出路。他部下的兵士也变得垂头丧气了,起先他们只是低声地咒骂他们的统帅,但接着,他们就开始大声地咒骂他是一个懦怯无能的统帅,在以前胜利很有希望的时候回避战斗,到了现在却要使他们遭到失败和死亡的厄运。他们恐惧地想起长平之战,就大声地埋怨裴行俭是一个比赵括还要卤莽、低能的家伙。因为当时的赵军是在一个狭长的谷地作战,由于不利的地形才被敌军包围陷入绝境,而他们的统帅却由于他的疏忽和无能,竟然让敌人在一个开阔的平地上包围了。
夜里,大雪时而下时而停。裴行俭在军帐中憋屈不过,换了一身粗裘,走出帐来。他走到高处,看到西面高处山后升起的烟柱,直冲云霄,照得半边天空通明。裴行俭见状问道:“这烟柱火光是怎么回事?”
“应当是东贼的斥候在烧马粪!”一名部下答道:“其斥候昼夜不息,以烟柱为号,我方若有动向,便以之传讯!”
裴行俭沉重的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到营外传来长歌之声,那歌声宛若狼嚎一般,乃是塞北歌调,苍茫辽远。裴行俭刚听了两段,便听到己方营地里也有人做歌相合,一时间大营内外皆有人作歌,歌声内外应和,令人闻之不由得潸然泪下。
“大都督!”部下有人惊道:“定然是王文佐的诡计,这样下去可不成!还是快派人制止,不然大军不战自溃了!”
“已经来不及了!”裴行俭叹道:“军心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能做什么呢?”说罢他便回到帐中。
次日清晨,裴行俭便得到部下禀告,昨天夜里营中的北庭、河西各镇的胡骑已经少了四五千骑,估计多半是投奔敌营去了。裴行俭知道这样下去只怕用不着敌人来打,所部就会自行瓦解。只得下令全军拔营,冒着大雪向西而去。一路上雪越下越大,逃走的兵士也愈来愈多,到了天黑时,全军所剩下的不过还有万余人。
当王文佐得知敌军的动向时,他立刻下令骑兵们准备好出发的准备,并派出三名传令官去警告黑齿常之,他认为裴行俭最大的可能是退往潼关,因为只有在潼关他才能屏护关中,如果他向南突围,即便能够突围成功,但也会无法保护长安,这对裴行俭来说是不可接受的。然后他以五千骑兵作为自己的前锋,带领着大军冒雪向前推进了。
一切正如王文佐预料的那样发生了,拂晓时分,壕沟上的东军哨兵就发现了裴行俭的前锋,他们吹响了号角:敌人已经迫近了。
黑齿常之下令武装了所有人,退到了壕沟后的壁垒后,并开始向迫近的敌军前锋射箭和投掷石块、短矛。裴行俭知道时间的对自己非常宝贵,他下令各队立刻投入猛攻,希图在敌人的防线上打开一个缺口。
西军用极其猛烈的力量发起猛扑,很快他们就越过了第一道壕沟,开始越过第二道壕沟,并用长矛向壁垒上居高临下的敌人猛刺,而守军则还之以石块和弓矢,不断有人倒下,而行列的空缺迅速被后继者填补,天空是阴沉的、灰色的,天空落下的雪片已经变成寒冷刺骨的细雨,武器的碰击声和交战者的喊声响彻了四野,这是一场极为残酷的血战。
裴行俭投入了最后一支预备队,向守军的右侧延展,试图迂回到背后去,这比他想象的要早不少,但敌人抵抗的比他想象的顽强,时间也流逝的很快。在他看来,只要能逃回潼关就是胜利,不管他损失了多少士兵,但只要他能占据潼关,就能屏护长安,从后方的关中源源不断的得到补充。而如果自己在这里被打垮,一切就都完了。王文佐是肯定不会留给朝廷重建新军的时间的。
壁垒上,黑齿常之很清楚的看到了敌军的迂回部队。他知道胜负的现在已经不再取决于勇气和韬略,而是士兵数量的多少。如果继续这么打下去,天黑之前自己陷入包围,所有人就会完蛋。
“鸣金,鸣金!”黑齿常之大声喊道:“所有人向大旗收缩!”
随着阵阵鸣金声,黑齿常之的守兵们开始尽可能有秩序的向长墙中央的大旗退却收缩,在撤退中有很多人倒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当然,如果不是裴行俭下令迅速通过壁垒而不是追击的话,黑齿常之的损失还要大得多,尽管如此,守军的战死者也超过了近一千人。
“吹号,吹号,集结各队,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裴行俭大声道,他心里清楚,王文佐应该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行动,他的骑兵应该正朝这里赶来。自己的惟一希望就是尽快退到陡峭狭窄的崤山谷地,在那儿没有足够的空间让王文佐的骑兵发挥力量。
就这样,裴行俭用尽一切力量把自己的军队整理好,因为他们已在几乎延续了两小时以上的激烈的战斗中受到了很大的损失。接着,他命令他们尽快的向西前进。他暗自向神佛祈祷,许下丰厚的愿,如果他能逃过被追上的命运。
但是,裴行俭的前锋在沟通关中和洛阳的官道上还没有走上四里路,王文佐骑兵的骑射手们,就已经出现在旷野上,向这位将军率领的参军的左翼发动了袭击。
很难用语言描述当初裴行俭的惊惶,按照一位当时就在他身旁的侍从的说法:裴都督虽然脸色已经惨白的如同腐败的牛奶,但依旧镇定的下了命令,他下令把自己的军队排成两列横队,并将为数不多的骑兵布置在两侧,希望能够保护己方的侧翼不遭到敌人绝对优势的骑兵的猛攻。
裴行俭刚刚列阵完毕,东军的骑兵就如墙一般横冲过来,将西军两侧那点骑兵冲的四分五裂,然后席卷过来,从背后向列阵的西军步卒射箭,随着雨点般的箭矢落下,成群的西军步卒倒在行列之中。随之而来的是从正面冲来的甲骑,在这些披甲骑士后面的是大片大片的披甲步卒,面对这样的猛攻,西军的阵型瓦解了。
当时已经是下午了,天色本就昏暗,由于尘雾弥漫,恍惚之间似乎是黄昏了。
西军中军从出发到现在,粒米未进,逢敌骑冲来便起身抵抗,无敌便坐下喘息,就连水袋也空了,许多人嘴唇干裂肿胀,嗓子也沙哑了。他们看到地上坑坑洼洼的地方有残雪融化的积水,纷纷解下头盔和胸甲,趴在地上,就如犬羊一般舔水喝。裴行俭身旁的一员副将见状,也要这般喝水。裴行俭拉住他道:“地上泥水太脏,不能直接喝!”于是他解下自己的头巾,将其浸透在泥水中,然后提起来用力拧绞,用嘴接住落水饮用,众人见状,纷纷学着裴行俭的样子,取水喝,方才解渴。
这时随着一阵马蹄声,一队东军的骑兵冲来,他们看到这些西军在水洼便饮水,也不靠近,只是张弓射箭,射了两轮便绕过他们向前去了,一边向前还一边打着唿哨。裴行俭身边有人道:“东贼的骑兵这么做,后面肯定还有他们的步队,我们赶快离开吧,不然就死路一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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