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芸虽已出嫁,却过得比姑娘时还要养尊处优, 她在婆家万事不操心, 嫁的司农少卿平日亦不爱应酬,只喜在家带孩子。她无事便打打麻将睡睡觉, 对花艺不精通。
但却十分的欢喜魏妆,可能谢芸自己从小是被收养的义女吧, 对生活更能有共情力。说来祖母重门第, 魏家姑娘要退婚, 谢芸完全能理解。毕竟魏妆与三郎未曾多少接触,三郎且是个清凛寡欲的, 若然在谢府待得生疏,女子一人离乡背井心里必也孤单。哪怕自己,能过得如此舒适,亦都是用心营来的。
魏妆揖了一揖,笑谦道:“承蒙芸姐姐抬举我。几盆花确然稀贵,乃是晚辈特意为老夫人贺寿准备的。筠州府地处南北交通要塞,往来方便,我便花费心思,托人从熙州的边塞买了来。一直仔细照拂,即便路上行船也未断过开花来着。”
旁边站着罗鸿烁跟前的一等嬷子,魏妆这话故意说给嬷子听的。既是叫谢府长了脸面,自然也该让他们晓得她买花的周折。做了好事就张嘴说,闷声哑巴的日子她可不想再过。
有官妇啧道:“莫说这几盆在坊市极缺,我也只有到英国公府上见过一种,就眼下的时令,能开得这般应景颇是难得也。”
魏妆欣然抿唇:“养花须知花亦有灵,还有它们各自喜欢的温湿度,有其适合的养植规律。用心去研磨的话,是可以做到应景开花的。魏妆自幼喜爱花艺,夫人们既有兴致,日后若得机会可常与我讨论。”
说完大方又客气地搭了搭腕。
大伙儿眼瞧着,姑娘家艳色冠绝,桃羞李让,美得无出其二,方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处事仪容风范格外得体贴切。难怪听说先前在经筵日讲上,两句话就惹得太后娘娘们注意呢。
一时个个都留了心思。
光禄大夫家也到场了,林梓瑶娉娉袅袅走进来,听闻说话的正是谢莹身边那位魏姑娘,不由挑眉奚落道:“哟,这几盆却是被你照拂得极好。听说莹姐姐近日在打听新花种,其实用这几盆去参加斗妍会,也是不错的。”
呵,斗妍会乃是待嫁姑娘用以表达韶华似锦、郎情妾意,拿着贺过寿辰的花去参赛,莫不存心让人笑掉大牙?
自从把两盆蔫枯的香玉牡丹搬回府,谢莹就照着魏妆的嘱咐,时而放出口风去另寻花种。林梓瑶既在暗中看好戏,想必早以笃定牡丹活不成了。
魏妆含糊道:“林小姐真是热心肠,比操心自家都要关注莹姐姐呢。只养花也是随缘的,便让莹姐姐再等上些时日,旁人做不得急。”
她嗓音柔曼动听,全然找不着错处。林梓瑶讨不了便宜,便把目光移去了客座那边。
看到奚四郎一袭铜绿云翔锦袍,宽肩健脊端坐的模样,双目不由放开一亮。近日皇帝命各宗亲世家自省言行,以为庶民竖表范,奚四被管住,两人已经好久空旷了。
可是却看见其母汉阳郡主也在,林梓瑶顿时又咬牙黯淡下去。
这汉阳郡主表面和乐,却把心计玩得炉火纯青,偏是不满意林梓瑶,还说她是克夫的。可好,生生拆散自己与奚四郎。林梓瑶后来定了忠远伯府的二公子,那二公子逐渐却病恹恹了,更坐定了汉阳郡主的说法,让林梓瑶都没法儿反驳。
思及这是在谢侯府,那奚四郎也敛着眉头装作不相熟的模样。身后紧随而来筹钱监的裘二小姐和宣威将军府的谬小姐,一脸似笑非笑让人看得莫名其妙。她便只能将情愫按捺了下去,往女客那边打起招呼。
一会儿,大鸿胪褚家也登门贺寿来了。
褚大老爷随同二老爷谢衍去落座,褚老夫人与大夫人阮氏便带着贺礼来到正堂,与罗鸿烁寒暄恭维了几句。
虽然两家关系不比往昔,但明面上在人前的表现仍还体面。
今日六十寿辰,彼此安逸点便罢。褚老夫人也没提接下来最让人关心的,几位公子小姐的婚事,只捡着罗氏最爱听的那些门第表范津津乐道。
一则谢三郎是罗氏眼中明珠,眼下提婚事相关,莫不如戳她脸。二则,谢魏当年定亲,褚家是见证人,这时提,倒好像褚家很想插手。
几句过后,褚家婆媳二个便出来寻魏妆了。
都听说了那天街市上骇然的一幕,简直吓人,没想到谢三郎凌空飞起来,旋了几圈护住姑娘落地。想来这郎君是心动魏女的,奈何魏女无意啊。
婆媳俩倍感困惑,以谢三郎风姿卓秀、龙潜凤采,怎的魏妆竟不动心念。但想想这么好的姐儿,自己老二褚琅驰还在单着,便想争取一把。再则说,当年本来也是琅驰先看上小丫头的,奈何谢老太傅以救命之恩为由,执意要与谢府定亲。
褚老夫人攥住魏妆的手,上看下看没什么了,这才松口气道:“昔年三家走动热络,谁知一别南北,见个面都难。我们褚家少闺女,瞧着阿妆便心疼得紧。等谢府忙完了寿辰,便去我们府上也住些日子则个。”
魏妆心下寻思着,自己既已与谢敬彦退亲,的确不便一直住在谢府。褚大夫人阮氏前些日就表态说过,要认她做干女儿,若真认了,那住在干娘家却是可以的。正好她的花坊要开出来,选址和资金周转也都需要时间。
魏妆便盈了一笑,应道:“褚祖母和阮伯母抬爱,那魏妆就恭敬不如从命,过几日得空一定去。”
谢敬彦站在罗老夫人身旁迎客,他耳力好,看着少女嫣红的樱唇,半猜半听的,心思不由自主被牵过去。
万没想到,她应酬得这般圆润活络。前世为了谋高图贵嫁入谢府,她却是做得表面谦谨怯懦,诸事都叫奶娘在前头迎挡,一双妙目娇娇楚楚的,如若含着水汪,叫人怜护。婚后才显露出上下打理的手段能力来。
而今则判若两人,叫自己祖母是老夫人,叫褚家却称褚祖母,为了跟他划清界线,她可真是做得面面俱“刀”。
但谢敬彦先前既能梦见断断续续的片段,想来魏妆入京前的那场梦也必然相关。所以这是准备另攀褚家了?
大鸿胪褚家达贵丰裕、衣食无忧,确是甚佳。只褚二过于耿直,手上兵权逐渐被梁王觊觎,前世乃梁王杀驴卸磨的棋子。梁王若上位,兔死狗烹,褚家不得好下场;梁王若上不了位,褚家也要被他利用作送命的阵前锋。
乃是谢敬彦临了托举褚二一把,才使得褚家后来依旧安泰如常。
她这一世倒是很知道选人?晓得自己与褚二是好兄弟——弃了未婚夫君,嫁与兄弟为妻,女人剜心的功夫确是厉害。
分明说过放手,刚穿过来的谢左相心口又被刀了一刀。
谢侯府身为世袭罔替的侯爵,太傅亲自栽培出的谢三公子,玉树临风,凛傲矜绝。十六岁高中状元,钦点御前修撰,盛名享誉京都,婚事都来不及打听,隔年便守了丁忧。
没想到这丁忧才解,却忽然听说遭遇退婚,魏家女真是不知珍惜呢。一时间,谢敬彦站在正堂前,惹得贵女们好不热切,来往过去都忍不住频频多看几眼。
谢敬彦却寡淡,心底止如水。他与魏妆过了一世,情-爱几经起伏涨落,最真最痛最伏低纠结焦切的都给了她,后来连卧房都止步不让,早都忘了做夫妻该有的知觉。断没心思再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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