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木香她还——”
这句担忧被湮没在吵嚷的叫卖中,她原以为他不会听见了。一边不敢反抗,一边回头望着灯火阑珊处,似乎那么些人中,便有一个是木香。
不想他却听见了,语气缓和,像是在安抚,“已是有人去找了。”她当他出行,身边一个侍卫都不带的么。
小径中只有寥寥几个行人,与方才的街市相比,恍若两方世界。
行至尽头,视野骤然开阔,眼前正是那条穿城而过的江水,上边横亘着宽阔的木桥。隐在暗色中,有三三两两停泊的船只,这些船只一般不是运送货物之用,而是供游人赏玩的。
若是寻常,这边定也是热闹的地儿,只是今日圣河寺灯会,人们都聚集到旁处去了。
直到姜怀央带她行至岸边,招来了一条木船,先上了去,她手上一空,凉风拂去手中的热意,她才意识到,他们竟双手交握了那么久。
漂在江心的船只偶有游人手中也拿着将放未放的孔明灯,她似是意识到什么,一抬眼。
只见漫天的灯火悬于半空,因离得太远已是辨不清形状,却见密如星河的孔明灯,将天都映得半亮。
第38章 放灯
岸边与船只还是有些距离的,空隙间便是冰凉的江水,一眼望去黑黢黢的,混杂了些许灯火的倒影,却被漂动的船只搅开,于是这些暖黄色也跟被江水吞了似的。
阮玉仪有些犹疑,是真的怕踩空了落入水中,迟迟不敢迈出步子。
她眼前伸出一只手,尚未等她明白过来,姜怀央便掐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托举起来。她惊呼,感受到腰间大手的力度,接着便稳稳地落在船板之上。
姜怀央的在寥寥夜色中,似乎也失了冷意,“害怕不会说吗?”就那样呆立着,他分明就在她的面前。
他付了银钱,却没要船夫跟着,船夫也乐得不干活便能赚到钱,笑眯眯地下了船,站在岸边还随口嘱咐,两位客官行船千万小心,莫叫船翻了去。
阮玉仪被安置在船篷里头,她侧首去看姜怀央站在船尾,手持木浆的背影。这位世子殿下似乎并没有世家公子的娇贵,习得了武,不挑剔吃食,还划得来船只。
她静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不断远去,周边暗下来,似是划入了真正的夜色里。微凉的风抚过她的脸颊,竟生了几分惬意。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的船才停下来,正是在江心。
阮玉仪猫着腰出了船篷,“殿下,我们为何要来这里。”
他将船桨搁置好,淡声道,“不是要放孔明灯?你也瞧见了,那边放的人太多,我们若是还凑上去,这孔明灯恐怕飘不了多久就会被旁的撞上。”
她倒是未曾思及这些。
许是因为在婺州时,众人都是聚在小溪边放的,图的便是一个热闹,她才习惯地觉着,他也会带她在人多处放。
以往每年母亲都会吩咐下人备好各式灯火,纵着他们几个小辈玩去,唯一的嘱咐就是叫他们别摔着了。因着家中还有旁的三五个同辈人,每次出行便会格外热闹。
不过后来就没这般的机会了,有两位姨娘见阮家光景破落,过惯了富贵日子的她们,自是不能忍受,得了母亲的准许,便带着孩子各回了娘家。
现在阮家人口伶仃,还有的天人永隔,母亲是向来欢喜热闹的,自己又不在她身边,难免孤苦。
阮玉仪捧着孔明灯,注视着姜怀央利落地点了火,雀跃的火光映在她的眸眼中,太过晃眼,似是将她的眼中都逼出了水雾。
灯身渐渐在她手中鼓起来,她往上边轻轻一托,孔明灯便升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愈升愈高。两只灯都由她放了,一前一后,在这相对空荡的夜空,分外显眼些。
这儿是顺风向的上端,他们的灯反而是飘在了前边,像是领着后头的一众灯火似的。
孔明灯飘到很远,依旧能瞧见明亮的一个小点。京城的天也是连着婺州的天的,若是这灯就一直这么飘着,会不会让母亲也看得到呢?
姜怀央其实一直不曾仰首,而是侧眼瞧着身边的小娘子。意外地见她眸中渐渐氤氲起水光,噙不住的泪便忽地落下,然后一颗接着一颗,大有止不住的架势。
她哭得突然,姜怀央联想到她的处境,心下估摸着她许是想家了。
他曾在梦里见过她哭的,可也只是欺负狠了时,眼角渗着些,却不像眼下这般汹涌。
他的长剑上沾过血,足下也跪过因害怕死亡而痛哭流涕的敌族,可眼前的阮玉仪一掉眼泪,他竟是会觉着心下一窒。
这会儿的她真是脆弱极了,可眼下这一面,却更像是真实的她,性情也与梦中的泠泠更相似,而不是故作浪荡。
姜怀央伸手,以指腹替她抹去挂在脸上的泪水,嗤道,“哭什么,倒也不嫌丢人。”
粗粝的薄茧蹭过她的肌肤,她闪躲了下,胡乱抹去泪水,换上笑脸,“江上风大。”许是因为哭过,将白日里连同现下的情绪一并发泄了出来,她的声音还有些哽咽,听起来闷闷的。
姜怀央凝视着她,默然不语。
周边开阔,风也较之街市上更厉害些,见她环抱起双臂,他也就打算带她离开。船只悠悠靠了岸,阮玉仪从船尾缓步至船头。
出了船篷,正欲再往前走,身后却被什么拽住似的,她背着手向后摸索去,似乎是衣裳被木刺勾住了,一时有些窘迫,急得耳根都热了起来。
姜怀央微蹙起眉,正欲上前查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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