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元帅,别来无恙。”
关铁军摇了摇头,几束灰发随之飘落,而后脖颈处更是有一块干结的皮肤似泥块般掉下来。
短短片刻间,他就在王洛面前迅速失去了九成以上的生气,仿佛一具枯朽的干尸……但转眼之间,所有枯朽的部分就都被无形的力量填充的充盈饱满。脱落的头发以乌黑的色泽重新生长,龟裂的皮肤下面也生出了宛如年轻人一般的水润饱满的新皮。
见到这一幕,王洛心中便即了然。
关铁军叹息一声,说道:“如你所见,那些孩子……被我拖累了。”
鹿悠悠则补充道:“是他们自行其是的,得知元帅你要亲持圣剑去力战真仙,他们自发组织人手,构成了这共生阵……以万人的精血,换元帅不死于沙场。”
“共生阵……”王洛微感惊讶。
此阵是新仙历年间的仙盟独创,灵感取材于魔道三宗之中,用以炼化生灵血肉,填充己用的血祭之术。
配合新仙历的大律法,仙盟的诸多阵道宗师苦心孤诣,在原有的血祭术中加入了诸多严苛的限制条件,以换取更为广博强大的阵法神通:入阵之人,必须人人都有与战友同生共死的决心,更要有上下统一号令的严格组织,以及对身边人绝对的信任……
依靠这些在魔道三宗之中绝不可能存在的稀有要素,仙盟成功改良了血祭之术,创造出足以容纳万人的共生阵。阵中任何一人承受的伤害都将由万人平均分担。因此除非将万人齐诛,否则这万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永远不会倒下。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军中的共生阵都可谓神阵,一旦成功结阵,理论上就算是大乘真君出手,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对这万人造成有效杀伤,遑论减员。而以仙盟的仙道力量,只要不减员,那么上万人的战阵配合、佐以各类法宝仙器,就足以抗衡任何徒具个体力量的强敌。
此阵唯一的缺陷,就是对入阵者的要求过于严苛,以至于即便在茸城拓荒之前,仙盟都很难找到足够多的适配阵法的精锐。
而现在,祝望的军人,成功结成了共生的大阵。然而初战的战果,却出乎意料的惨烈。
上万人的生命,竟都弥补不了关铁军持剑的透支。
“看来并非所有的伤害,都能平均分担。”
鹿悠悠摇头道:“不,因为这根本不是伤害,而是……元帅早已笃定的牺牲。唯有崇高的牺牲之志,才能让他在短时间内共鸣天心,爆发出不可思议的伟力,正面抗衡白澄。然而,伤害可以分担减免,牺牲却不能,因为若以万人为后盾来抵消牺牲的代价,那么牺牲也就不值得称为牺牲了,共生大阵的初创之心也等于遭到了玷污。所以……”
关铁军说道:“所以,本我一人之死,却要牵累万人。我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亦不可得……”
王洛说道:“却也未必,世上从不曾有无法欺瞒的阵法,只要召集阵道宗师对共生阵临时强化改良,说不定就能有两全其美的结果。”
关铁军摇头道:“已不可能了,牺牲万人,成就一人,这不是共生阵的初衷,而是血祭术的初衷。至于血祭术……早在魔道三宗归化仙盟时,就已是绝对不能碰触的禁忌了,因为那将万灵视作牲畜草芥一般的术法,已入荒流。我如今这条命既然是受此术而延续,实际上便形同化荒……”
王洛这才注意到,在关铁军那不断枯朽,又不断复苏的过程中,属于仙盟的气息正一点点流逝,取而代之的,确实是近似荒毒的气息。
“我知道,并非身染荒毒就一定无药可救,但我一生与荒芜作战,并不想借助荒芜的力量苟延残喘。”
王洛于是沉吟起来,片刻后,问道:“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
关铁军说道:“将我这化荒之人炼化、封印为器,然后将我置于山垒以西,我愿为仙盟拓荒的拉纤之人。”
“炼化……”
“我知道你做得到,也唯有你能做到。你是灵山山主,尊主大人的小师弟;同时又是化荒之人。强如白澄也不能以荒芜的力量强压你低头,可见你在荒芜体系中的地位之高。”
关铁军郑重道:“唯有你,才能同时占据仙荒两道,破解这生死不得的局面,决定我的归宿。也唯有你,才能让我这本该腐朽的身躯,继续为仙盟贡献绵薄之力……行在拓荒之路上,直至九州的最尽头,这是军人最崇高的浪漫。王山主,求你成全。”
王洛最后确认道:“将活人炼化成器,这手段……我可以一试,但其中的苦,元帅你应该清楚。灵山过去唯有对待最不可恕的罪人,才会行此酷刑。”
关铁军淡然道:“任何酷刑,对我而言都如同解脱。何况灵山当年创立此术,也不是为了折磨敌人,而是以酷刑令罪人赎罪。而对我而言,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好吧,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不过此术并不简单,我需要一点时间筹备。”
关铁军点点头,而后闭上眼,身形迅速枯朽,缩小,最终成为一具玩偶般的干尸,却仍骄傲地挺立在地上。他在竭尽所能排斥来自共生阵的生机填充,以不牵累那万名自发牺牲的祝望军人。
但此术显然不可持久,所以王洛也必须尽快拿出炼化的方案。
“所以,师姐,帮我一把?”
第464章 纸人
王洛在呼叫白澄提供技术支持的时候,鹿悠悠也疏散了周边最后一批联军,令偌大的要塞变得空空荡荡,于是王洛尽可在其中放手施为。
而看着陷入沉思的王洛,鹿悠悠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伸手在关铁军的残躯上施加了一道玉座王权为基础的封印,之后便向王洛点点头,默然离场。
当鹿悠悠离开后,白澄才在王洛的意识世界中舒展成型,说道:“关铁军是在死谏。”
“哦?”
白澄解释道:“他手持凝渊圣剑在我身周布下剑网,虽然最终气力不支,功亏一篑,只能由其子关定南刺出最后一剑。但身处剑阵之中,那一剑其实依然算是出自他手。所以,在圣剑诛邪的刹那,你对我做了什么,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王洛于是恍然:“所以,他见我故意放你生路,怕我是要投敌化荒,便特意吊着最后一口气,向我展示他身为元帅的自我牺牲精神,盼我不要一时冲动做蠢事?”
白澄低声道:“为将帅者,当身先士卒,以为表率。他很清楚,若是你决意要走,仙盟没有任何人能留得下你。而他也不擅长用言辞留人。所以,他本该在决战后便慷慨就死。却强撑着,不惜用万人的性命强撑着,劝你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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