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坤说:“你别回去,我去给他们带路。”
云遥大喊:“你不要命了?!”
因为贫穷落后,大坝山依旧是最传统的宗族生存法则,十里八村,每个村都有很多买回来的妇女,因为涉及多家利益,所以在买卖妇女这件事上异常团结,谁家要是跑了一个,全村一起发动,或者几个村的一起帮忙找,这样也是为了自家买回来的跑了之后其他人也能一起帮忙找,所以从没有真正跑出去的,更多的是死在路上。
山上的每一块地,或许都埋有被拐妇女的鲜血和尸骨。
也就是说,在买卖妇女这件事上,大家是默认要守护,要一致对外。周明坤敢带人回去解救买回来的妇女,相当于大逆不道,是刨了全村和收买妇女站同一战线人的祖坟的大事,不只是得罪了全族、被除族谱这么简单,他全家、甚至全族都会遭到十里八村的抵抗和淹死人的唾沫星子,联动起来将全族人赶走都是简单的……因为从没有人做过,云遥甚至连后果都无法具体地想像。
而为了挽回自家在村里的生存,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投诚,表示自己和全村人还是一心的,投诚就要有投名状,周明坤的父亲很可能会直接打死他这个不孝子。
“我看是你不要命了!”
周明坤压抑着怒意说:“你离开之后,全村的人找了大半个月,你阿爸甚至放话,外面的人谁要是见到你,一定要告诉他,不管多远他都要你知道逃跑的代价,掏出全部的积蓄感谢。”
“反正不能是你带路。”
云遥说完,他立刻反问:“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无所谓,那本来就不是我的家,我以后也不会再回去。你不一样,那有你的父母兄弟亲朋好友,你要是回去了,不但会除族谱,你族人可能会打死你的。”
周明坤看着她担忧紧张的眼神,唇角勾起拉平,拉平又勾起,有点得意,也很冷漠,“你不是早就不喜欢我了,要和我划清关系,桥归桥,路归路?那我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现在这么为我操心干什么?”
云遥这才发现情急之下竟然落入了他的圈套。
她睫毛微闪两下,别开脸,“无论你去不去,我是一定要去的,我盼了那么多年,不能亲自找到谋害妈妈的真相已经很遗憾了,我一定要亲自带她出来。”
“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
“好,那我陪你一起。”
云遥刚要拒绝,周明坤说:“除非你现在说你为我操心是因为还喜欢我,还舍不下我,为了让你安心,我就不陪你回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云遥看着男人的眼睛,他似乎笃定了她不会说,又或者说,期待她上勾说上一句。
静谧自无声处攀升,他喉头紧张地滚了滚,眼睛又黑又亮,似乎在蛊惑她:说一句吧,说一句他就高兴了。
无论真假。
云遥唇瓣微启,转瞬之后又合上,什么也没说,转身到书桌旁收拾自己的资料和卷子,把之前没下载的视频全部下载下来。
等两人重新回到客厅,发现屋里又多了两个人,严泊裕和齐成来了。
都算不上稀客,即便云遥不再认齐成为父亲,他也经常过来,东西送到门口就走,先前学校期中考后开家长会,他还过去给云遥开了家长会。
两个人的脸色都白纸一样惨淡,齐成泪水涟涟,红着一双眼睛望向她,眸光复杂,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对待她。
严泊裕一双眼跟鹰爪似的抓在她身上,又怒又恨又急,上前几步急问:“我二姐被卖到你家了?你和她有联系吗,她现在怎么样?”
云遥摇摇头,“我出来之后就没再联系过了,现在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小时候,二小姐的腿就已经断了。”
齐成脸色更白,站不住地连退几步,几乎要晕厥过去,被旁边一位警察及时扶住站稳。
严泊裕脸色更冷,“腿怎么断的?”
这件事触及到云遥隐秘的伤心和罪孽,鼻根一酸,眼泪又止不住漫延,“……妈妈要跑,被抓回来了,我……我阿爸打断的……”
“混蛋!”严泊裕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捏着拳头连骂好几句脏话,“现在就走!去接我姐出来!”
杨川皱了下眉,又听见齐成说“我也要去”,眉头拧得更紧,“你们都要管理那么大一家企业,就别掺和了,安安稳稳做自己的事,等着我们把人带回来。”
“不行,我一定要去。”齐成这次很坚持,“我一定要去。”
陷在自责的近二十年里,齐成无数次地想过,若是那天晚上答应星儿私奔,即便过后她后悔又回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最起码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现在突然告诉他,星儿竟然真的还活着,他一定要去救她,一定要弥补当年的错误。
“你就别去了。”严泊裕也对齐成说,“你还有公司要打理,那山也不好进,你年纪又这么大了,万一再出个好歹,退一万步讲,二十年了,我姐也不一定想见你。”
在严泊裕的印象中,二姐姐虽然待人接物温柔和善知分寸,但自尊心很强,她在山里二十年,还双腿残废,真不一定想见年轻时候的小情人。
他毫不留情地揭穿,齐成脸色又惨败三分,嘴唇嗫嗫说不出话,泪水流不尽的往下淌。
严泊裕又想了想,他要是走了,老太太不定会不会想方设法地将三儿子弄出来,他得在家看牢了,“那这样,我也不去了,我派几个人跟着帮忙,时刻保持联系。”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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