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恨那个自己。
他回望半生,当然也回想起爹娘兄长,曾经幸福美好了十九年的家。
想起那个曾经鲜衣怒发意气风发的少年状元郎,春风得意马蹄疾,有着和父亲一样的满襟的理想和志向。
和如今已经形相狰狞面目全非的自己。
他大概是后悔的,自己阴暗和歇斯底里,自己的选择自己负责没什么好说的,但他连累了心上人,相爱而不能告;却更把所有忠诚于他的心腹亲信,全部带进了死地。
但直到明知殉城的一刻,他们依然义无反顾地追随自己。
那么多人啊。
明明当初,他答应义父赵关山,要努力给他们带出沼泽,寻求一条生路的。
可最后他发现,自己把他们都带进了地狱了!
——那人的病,他自己都难以自控,他这个人,大概也刚强从不言悔。他一路疯狂执拗走到了最后,走到穷途末路兵临城下的绝境。他终究还是心潮起伏。
他大概后悔了。
不是后悔复仇。
但他后悔把身后所有的人带到了此刻的绝境。
沈星俯身捡着捡着,突然吧嗒一声有滴水落在砖红的地板上,她愣愣看着掌心的几颗沉香木珠子,五脏六腑像被人用力抓了一下似的,她难受极了。
但难受之余,她又生出一种猝然的喜,霎时之间混合搅在一起,像浆糊似的滋味难以言喻。
但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去回忆前生了。
沈星紧紧捏着那几颗沉香木珠,顿了半晌,急忙把它们都塞进袋子里,急急把剩下的都捡回来了。
她使劲咬咬牙,忍过突然翻涌的情绪,她人已经急忙抓着袋子站起来了。
“我,我可能有个法子了!”
沈星胡乱装好沉香木珠,披上外衣外裤,之际就冲了出来,她对董道登邓呈讳他们大声说了一声,掉头就往外冲去。
她冲到马厩,扯出坐骑,直接翻身而上。
战马长嘶一声掉头,她仓促把手里的墨绿细绒袋子揣进怀里,握住缰绳狠狠一扬鞭。
战马顷刻飙了出去,凛冽北风,直接冲出了院门,往大军扎营的方向狂奔而去。
冷风呼呼,沈星这才发现眼尾微湿冷冷的,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情绪突然冲上来那一瞬,竟是有泪了。
她赶紧胡乱抹了,她心道,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不会再让你重蹈覆辙,再留遗憾,更不会让你们俩再后悔多一辈子了。
不会了。
沈星喉头一阵发哽,鼻尖眼眶发酸,她竭力忍下了,深呼吸,伏在马背上剧烈起伏狂奔。
她现在就一个念头,她想尽快见到裴玄素!
院子内外所有人几乎一起上马,呼啦啦跟着冲出去,紧随其后出。
一队人马望大营方向狂冲快马而去。
第163章
连天接地的大军营寨,黑压压的兵甲和灰黄色的帐篷,神色肃然,一列列矛尖向天泛着冰冷的光芒,举目尽头隐隐可见高高的葵水河堤,是黑色的,犹如一条磅礴的地平线。
大营之内,经过几番的调整挪驻,新一场大战硝烟的前奏已经隐隐可嗅到了,井然有序中一种绷紧的肃杀。
沈星带着人快马回营,从外围后军进来,一路长驱直入到中军主帐附近,她翻身下马,泥混着枯草的地面踩下去仍一坑坑,她快步往帅帐跑过去了。
“夫人!”“夫人!”“夫人。”
沈星撑着笑了笑,撩起帐篷进去了。
裴玄素没在,她出来找了人问了问,往裴玄素所在的东营找去了。他正在和李骁说话,沈星心里焦急但也没有直接上去,等了大约两刻钟,他才结束的东营的军务。
裴玄素转身,立在原地看了沈星片刻,她站在一个灰黄色的帐篷旁边,身后和不远处站在邓呈讳徐芳等人,和冯维孙传廷两个。
快中午了,天空灰云盘旋,但比清晨要亮了不少,她脸上的苍白好看了很多,看行动肩胛骨的伤口应也好转不少了,她正一身苍蓝色的棉布扎袖劲装,外面套了黑色软甲,脚穿深棕色短靴,走过来一路沾了不少泥泞,这会儿正站直一瞬不瞬看着他。
裴玄素眼睫动了动,薄唇抿紧,但他没说什么,快步往她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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