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大家虽然一样好奇、打量着她,但是对她的态度还算恭敬,起码不敢在她面前公然露出那些鄙夷的表情了。
她敲着扇子,心想,亏她还带了亲卫军,她还想试验一下老师教导的方法,杀个鸡儆群猴呢,结果现在鸡还没找到。
其实,有许婉之、朱夷明两个先例在前,大家都知道女帝对公主的重视。
即便有人对她有意见,在出门前已经三缄其口,千万不能在宫宴上将不满表露出来。唯恐成为下一个许婉之。
木已成舟,姜瑶既然已经被迎回宫,将来势必要承袭皇位,得罪她没有任何好处。何必触这个霉头。
只是,大家虽然闭嘴不敢对她身世说三道四,但是并不意味着她们会主动亲近。
别的宾客皆是三五成群,大家在宫宴上见到与自己相熟的朋友,纷纷聚在一起,谈笑说话。女孩子们围在一起,像是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
而姜瑶落座后,还是一个人干坐着,看起来有些孤零零的。
姜瑶喝了一杯果子蜜,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上辈子似乎这个时候,姜拂玉似乎也病了,无法下榻,也没办法来琼华殿参宴,只是托人给太后送了些东西。
她想起昨日下午去景仪宫中探视所见,姜拂玉的气色似乎已经好了许多,又过一日,是否会好转?
也不知道她今日是否能够出席,她不来,林愫可能也要留守景仪宫照顾她。
就是说,她是没办法在这里看见她爹娘了。
姜瑶叹了口气,心想什么时候能开席。
她这辈子算是学谨慎了,不再试图去和别人结交,愚蠢地讨好别人,融入所谓上京贵女的圈子中。
她只想快些吃席。
或许是情绪有些低落,她鼻子有些酸酸的,竟然忽然有点想见爹爹和娘亲了,等寿宴结束,她就要到景仪宫见他们。
她正思考着,身边忽然有人喊她,“殿下。”
姜瑶回头,忽而撞入一双清澄的眼眸中,那是一位年纪姜瑶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打扮很淡,衣裳也是纯青色,满头的乌发,只用两支木簪固定。眉目之间,和姜瑶有些相似。
琼华殿中按品阶排席,姜瑶现在落座的地方是皇女座首席,身边落座的人自当是血缘上要和皇族沾亲带故的同辈皇女。
看清眼前人的时候,姜瑶怔愣片刻。
她微笑颔首自我介绍道:“臣女苏培风,家母为阳城公主。”
是姜瑶大姨母的女儿,冠其父亲苏姓,取名培风,字图南。
姜瑶再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感觉到惊艳,鹏鸟扶摇直上九万里,培风而行,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然会用这两个字为名。
差点忘了,上辈子她第一次遇见苏培风,就是在皇太后五十岁的寿辰上。
说起苏培风,姜瑶上辈子对她简直又爱又恨。
恨是因为嫉妒,如果是人生中非要有那么一两个对照组的话,那姜瑶的对照组就有两个,一个是谢兰修,另一个是苏培风。
谢兰修和姓姜的一点沾边带故也没有,他这人哪怕再优秀,见了姜瑶也要称臣,姜瑶哪怕嫉妒也嫉妒不到它身上去。
但是苏培风不同。
姜瑶摸爬滚打启蒙识字的时候,苏培风就已经学遍四经,姜瑶在磕磕碰碰啃策论的时候,苏培风就在太学中以一篇《田亩论》打出了名声,名扬四海,被博士誉为治国之才。
姜瑶死后,被接入皇宫,易姜姓,被姜拂玉手把手教导,名入宗庙,位列东宫,今后继承南陈江山的,就是苏培风。
有的人真的是时运来了真的拦都拦不住,天生的皇帝命,阳城公主为了避讳都给她换了个姓都没有压住她这命格。
但至于爱——
姜瑶垂下眼眸,按理说,她应该不喜欢苏培风的,可是她又偏偏对自己那么温和,让她憎恶不起来。连嫉妒时都忍不住暗自愧疚。
她想起自己上辈子这个生辰宴上,在假山上摔了一跤,被一群看不起她的官眷小姐们看笑话。
她羞愤难当,不知所措之时,忽而有人将一件青碧色的披风盖在了她身上,掩饰住她裙摆的泥垢。
那是一个很温婉的声音,“殿下怎么在这里?我看席边无人,殿下久久未归,就自作主张过来找殿下。”
那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用广袖遮住她掌心的血迹,维护住了她所剩不多的尊严。
正是苏培风,宴席上的一面之缘,她却能追过来替她解围。
“殿下和我一起回去吧。”
苏培风上一世曾经扶起过她两次,第一次是在她刚回宫不久的太后寿宴上,第二次是在昭徽二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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