舫上道音又奏过一轮,朝华颈间汗意涔涔。
要是沈聿实话实说,言明他们只是彼此有意,还未真的议婚又该怎么办好?
容老夫人与楚氏都如坐针毡,要是被公主戳穿谎言,以公主的性子,朝华……
面前玻璃盏内盛着的冰酥微微化开,令舒永秀俱都紧绷着心神,不知这泼天祸事会不会落在自家。
就在此时,那个内监回来了。
“如何?”昭阳公主问。
“确是已有婚约,还有婚书一张。”说着内监呈上婚书,“是韩山平写的。”韩山平便是万松书院的山长,许多南省出身的官员都曾他的学生。
容老太太不敢松懈,笑道:“沈家儿郎是韩山长的得意门生,他专请了韩山长为他保大媒。”
这一句也是说明为何沈聿清贫,容家还肯点头结亲。
容家书香世宦,书香在前。
所有人都想,这回总无归可指谪了。
谁料昭阳公主目光在婚书上一转,又定在朝华身上:“他要是死了,你不就没有婚约了?”
舱中杯盏碎裂,没人想到她身着道袍,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朝华骤然抬头,眼中终于流露出惊惶神色。
谁知昭阳公主又道:“可惜啊,他就算现在死了,你也配不上我儿了。”
说完,她竟站起身来,扔下众人,转身往内室去了。
座中无人敢动,连音乐也不敢停,枯坐许久,才有道姑们引众人离开画舫。
所有人都还在为那句话心惊,人人都想“谁说殷氏是疯子?昭阳公主才是疯子!”,可谁也不敢说出口。
容老太太强撑着精神登小舟离开画舫,朝华后背衣衫尽湿,木然跟在妹妹们身后。
方才奉茶的老坤道,突然在此时上前,对朝华说:“主人让我传一句话。”
朝华凛然,她已经感觉到了,这位观主摆弄人如同拨弄她腕间念珠,越是发出轻脆声响,她就越是高兴。
朝华打定主意,不论对方再说什么,她都要淡然受之。
老坤道不甚在意朝华的神色,只是轻声重复:“容夫人不信神佛,为何要给儿媳妇请僧道驱邪呢?”
朝华怔住,在她怔忡之际,湖上传来个声音“容姑娘”。
沈聿扶着船蓬,隔水而来,目光灼然望向她。
第67章 喜糖
华枝春/怀愫
各家女眷们离舫下船, 人人都好似打过一场硬仗。
年老的精神萎顿,年少的花容黯淡, 如逢大赦般坐车归家,都盼着这位贵人能早些离杭回京。
楚家一行人等在岸边。
楚老夫人还待与容老夫人说些什么,容老夫人拄着雕花木杖,截断她的话头:“等到我们朝朝摆喜酒那日,你们可都要赏光观礼。”
楚老夫人并不觉得自家不厚道,当年京城那些旧事,小辈们不知道, 容老夫人总是知道的。
眼看容老夫人并不说破方才舟上的事, 她笑道:“恭喜朝朝觅得佳婿。”
当时都已经预备认下, 可容朝华她自己选了别人, 这可不能怪楚家不扛事。
楚老夫人还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朝朝是我看着长大的姑娘, 与我的亲孙女儿也不差什么, 如今得了佳婿, 我可得给她添几抬嫁妆。”
楚氏扶着婆母,目光与母亲一触,又看向两位嫂嫂。
程氏与楚老夫人一样面上含笑, 杨氏的脸上却已经露出“幸好如此”的表情。
楚氏看了眼母亲, 此时找补, 又有何用。
两家牵连深, 容老夫人就替朝华收下了几抬嫁妆的“赔礼”:“这一回累得我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咱们过些日子再聚。”
楚家人坐上马车回府, 杨氏终于吐出口气儿来, 抚着心口对楚老夫人说:“好了好了, 这下可算好了。”儿子再也不用心心念念着容朝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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