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腿骤然一弯,一个后仰,躲过了崔令宜劈来的寒光。
崔令宜“啧”了一声,转着手里的小刀,颇为嫌弃:“你该庆幸,今日我出门急,没拿到最趁手的兵器。”
手里这把巴掌大的小弯刀,还是从侯府厨房里偷来的。其实菜刀也不是不行,但她拎着那么一把菜刀挥来挥去,也太不美观了。而且她此行是来杀人的,结束后总不能再把杀过人的菜刀放回去,可若是不把菜刀放回去,侯府莫名其妙丢了那么大一把菜刀,总归会有点不太平。但如果只丢了把不常用的小刀,那就不会有什么事。
她脑海中杂思闪过,而面前的男人已经掏出了随身的匕首。
他们有着相似的过往,学着相似的功夫,无论是远程的暗杀,还是贴身的搏斗,都是他们的必修课。
安静的夜里,短兵相接的声音格外刺耳。
远处巡逻的卫队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举着火把,朝这个方向靠了过来。
崔令宜眼神一凛,弯刀划破男人的面颊,拉开一道长长的血线。她抬腿一扫,将他踹下了屋顶,随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他们落在一处荒芜的宅子里。
京城里有很多这样宅子,可能是主人买了许多套,但这套无人居住;也可能是主人出了远门,无人打理;还有可能是惹上了什么官司或是非,导致这套宅子无人敢住。但无论是什么原因,这样的地方,对于两个不能见光的人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们已经默认了今夜是生死之决,不约而同选择了在这里落脚。
脸上的伤痕对男人来说无关痛痒,他再度射出几枚银针,趁着崔令宜躲避的功夫,闪至她的身后,将匕首刺向她的后胸。
崔令宜不曾回头,却反手一簪,刺中了他的手腕。趁他吃痛,她骤然暴起,横刀扎进了他的锁骨。
浓夜如墨,身下响起枯叶被压碎的声音。他被她压倒在地,胸与颈之间血流如注,几乎能看到碎裂的骨头。
而她的腰腹处,正扎着他的第二柄匕首。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崔令宜跪坐在他身上,俯首盯着他。
他也盯着她,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微笑。
外面巡逻的卫队靠近了,隔壁巷道里响起几声犬吠,他们徘徊片刻,大约是附近没发现什么东西,又逐渐走远了。
“卯十三!”她将小刀又往他的骨头里钻了钻,咬牙道,“为什么要杀我?”
“你猜呢。”卯十三眨了一下眼睛。
崔令宜:“为了十二?”
卯十三注视着她,良久之后,猛地朝她啐了一口:“你还记得十二!”
崔令宜偏过头,那口唾沫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十二若泉下有知,必舍不得我杀你。”他冷笑道,“可我若不杀你,便难解我心头之恨。我每天睡觉闭上眼睛,我就想起十二被吊在墙头惨死的模样。他为了你,甘愿舍弃性命,你却连他的坟头都不去祭拜!”
崔令宜微微一怔:“他有坟?”
卯十三讥嘲道:“看吧,哪怕你来问我一声,我也不会觉得他死得如此不值。”
崔令宜:“拂衣楼不允许给任何人立坟立碑,你这样擅自行动,也不怕被发现,楼主派人掘了他的坟?”
卯十三:“坟头上又没写‘卯十二’三个字,谁知道那是他的坟?他的尸身毁于大火,我只能收殓他的遗物,给他在山上立了个衣冠冢。我花钱请了工匠,给他刻了块墓碑,墓碑上刻的名字叫‘付春’——你知道为什么吗?”
崔令宜握刀的手紧了紧,终于还是道:“我知道。”
许多年前的傍晚,年仅十二岁的她和卯十二坐在拂衣楼的走廊上,一边啃馒头,一边眺望着不远处的人家。
那户人家姓付,平平无奇,就是一家普通百姓,没有任何稀奇之处。非要说哪里特别,大约就是老来得子,所以父母很宠小儿子吧。那户人家就住在拂衣楼附近,丝毫不知道不远处那座看似寻常的戏楼之内,其实潜藏着无数杀手。
当父亲的总是把儿子架在自己脖子上,给他当马骑,一边嘴里发出“驾驾驾”的声音,一边颠来颠去地跑步,把儿子逗得咯咯直笑。当母亲的有点儿泼辣,发现自家儿子和其他小孩玩耍受了伤,会当即怒骂其他小孩,然后又把儿子抱在怀里,心疼地问他疼不疼,然后给他买各种好吃的哄他。
“好想当他们的儿子啊。”卯十二托着腮说。
崔令宜:“他们都不认识你。”
卯十二:“随便想想嘛,感觉当他们的儿子,肯定很幸福。”
崔令宜:“下辈子吧。”
“你好冷酷哦。”卯十二转过头来笑,“不过下辈子应该来得也挺快的,说不定哪次就死了呢。”
“那还是先好好活着吧。”崔令宜认真道,“我刚才又想了一下,万一这辈子造孽太多,下辈子投了畜生道怎么办?至少这辈子还是个人。”
“好啊,那就听你的,先活着再说。”卯十二叼着馒头躺下来,望着漫天暮色,“你觉得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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