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衙门,朱员外道:“那个钱员外,这一年走了背字,最近寻死觅活。他是这里土著,地他家最多。本来建了铁监,应该发一注横财。却不想昏了头,先是闲地下种,要想从衙门讹诈钱财,白白赔了七百多贯。又开炉冶铁,本钱还没有收回来,碰上我们卖铁,再也开不下去。本来还想,趁着他现在霉运当头,我们用些手段,把他的庄子和地全部买过来。唉,不想官人却要保一保他,着实让人烦恼。”
简员外道:“可不是。看着一块好肉,却吃不到嘴里!说起来,帮着他冶铁的史家三兄弟,才是真正倒霉。巴巴从龙兴县赶来,却遇到这种事情。”
温员外道:“他们三兄弟有什么倒霉的!有手艺傍身,钱员外那里不行了,三人进了铁监,现在不知过得多舒服。铁监不只冶铁,还要打制铁器,正是他们的长处。”
朱员外连连摇头:“不管那些,只是钱员外的家产吃不到嘴里,有些不甘心。”
简员外道:“他正走背字,想来是得罪了神明,才受这许多苦处。我们只要用些手段,自会让他把家产拱手送上。他家里是贩卖漆器的,把这里的田地卖给我们,一心去做那生意就是。”
朱员外叹了口气:“运判官人开了金口,要我们拉钱员外一把,怎么好去吞他家产?得罪了运判官人,我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算了,想来他该转运,便就帮他一帮。只是,此事我们可要拿稳了,买他家里的菜可以,却是我们向衙门里送。这可是此地的地头蛇,一让他跟铁监衙门搭上了线,害处不小!”
温员外笑道:“什么地头蛇!没有铁监的时候,本县也没他这号人物!县城里面,我们三家的生意最大,乡下的土财主算得什么!”
朱员外道:“话可不是如此说。钱家在附近住了几十年,不说自家庄客,这一带的乡民,都跟他家关系非浅。得罪得狠了,坏别人的事可容易。”
看看到了渡口,简员外道:“对面的庆余楼愈发做得大了,我们过去饮两杯酒。将来真正种菜给衙门,这些酒楼,也要用我们的肉菜。眼前的生意,总不能放过。”
其余两人称是,一起坐渡船过了渡口。
到了庆余楼,小厮引着到了二楼小阁子里,上了酒菜。
坐不多时,何员外得了消息,过来跟三人打招呼。叶县里的大户就这么几家,人人熟悉。
行过了礼,朱员外对何员外道:“员外来得正好,我们有事要与员外商议,不如一起饮两杯酒。”
酒过三巡,何员外道:“三位得了铁监的差事,最近发财,正得意的时候。不知有什么营生,提携一下小弟?”
朱员外道:“自铁监开起来,得便宜最多的,便是你家酒楼,如何说这种话?我们三个,不过是帮着铁监处理渣滓垃圾,赚些小钱,怎么比得了你家。”
说完,不等何员外开口,朱员外又道:“我们刚从衙门出来,又得了一个差事。因最近这一带菜价肉菜腾贵,铁监也吃不消,要让人开田种菜。我们三人接下了这营生,想起员外开着酒楼,必然用的肉菜不少,便来说一声。等过些日子,我们的肉菜除卖铁监,也可以你们酒楼。”
何员听了,摇头道:“却是不巧,我这里用的肉菜,已经有人供了。”
朱员外一怔:“不知是哪家?有如此眼光,能看到这生意。”
何员外道:“不是别人,就是这附近的钱员外。他本来冶炉炼铁,不想被三位抢了生意,做不下去了。前些日子,把附近的地全部改了种菜,这几天才跟我说过。”
第87章 轨道
天阴沉沉的,寒风掠过树梢,发出尖厉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漫天洒下雪花,纷纷扬扬。
杜中宵在铁监的住处,院子里有一个小池塘,旁边建了一座小凉亭。看见下雪,吩咐人把苏颂和柳涚叫来,一起饮酒赏雪。两人进了杜中宵的院子,见凉亭里已经摆下酒菜,急忙过来。
进了亭子,苏颂跺了跺脚道:“这样寒冷的天气,怎么在外面饮酒?”
杜中宵笑着道:“就是要在冷的日子里,外面饮酒才有意思,不然炉子造了何用?”
一边说着,一边让两人落座。石桌下面一座煤炉烧得正旺,暖烘烘的,坐一会,便就不觉寒冷了。
煤其实烧起来不方便,特别是家里使用的时候,小炉子不方便控制火候,添煤掏渣也麻烦。前些日子,看见十三郎被个煤炉熏得两眼通红,杜中宵才猛然想起,可以造煤球炉。
煤球非常简单,做个模具,把煤粉压制成型即可,真正有技术含量的是炉子。炉子要好烧,容易引燃且节约燃料,最重要的是风门要方便地控制火力。好在铁监里人多,杜中宵说出想法,很快就把炉子做了出来。不多日子,铁监里煤球炉已经普及,开始向市面上卖了。
煤球不需要用好煤,特别是煤矿里视之无用的粉状煤,用了最好。只是这个时候,煤价很低,卖价主要是运费,这一点并不吸引人。铁监离着煤矿不足百里,并不远,但运费可是一点不低。没有水运,是无法降低运费的,一百里也比一千里水运便宜不了多少。煤球炉吸引人的,是其控制火力的方便性,外面煤球卖的并不便宜。
石桌下面就是一个大煤球炉,火力很旺,烤得桌面暖暖的。
两人落座,杜中宵让一边的士卒取了两个包袱来,交给苏颂和柳涚。两人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心中好奇,急忙打开,却见是一件锦袄。
杜中宵道:“春天的时候,在青台镇种了些草棉,秋天收了。我家里用棉花制了几件锦袄,你们每人一件,穿了御寒。”
柳涚急忙推辞:“这样珍贵的东西,下官如何敢收?”
杜中宵道:“营田务地里种出来,何谈珍贵?等上两年,此物遍种襄邓间,自然就成平常之物。”
此时棉花很少,价格昂贵,是稀罕之物。偶有棉花织成的布,价格还要高于绢帛。至于用棉花制袄做被,那更是想也不敢想的。此时常见的御寒衣物,里面填充的是丝绵,丝绸的副产品。官员俸禄,每到冬天依品级不同,都会发一定数量的丝绵御寒。
认真来讲,丝绵的效果比棉花好得多,成本也高得多。棉花普及之后,蚕丝被的档次不知比棉被高到哪里去了。只是因为罕见,杜中宵现在还可以拿来送礼。
丝绵价高,民间百姓不可能人人买得起,平民的御寒衣物里面填充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芦絮、鹅毛,甚至杂草都有。棉花普及,最重要是惠及普罗大众,对富人倒并不重要。
两人再次谢过,收了杜中宵送的棉袄,认真放起来。
酒过三巡,杜中宵道:“这几个月,铁监里又建了两座高炉,都顺利产铁。有这几座炉子打底,现在建炉子,实在容易不过。从本月开始,拉纤厢军要大批来人了。依着计划,铁监这里最终会有大约两万人左右,几十座高炉。我们本来预计,铁监一年产六七千万斤铁,就是不得了的事。现在看来,这个数字要翻上几倍。一时之间,天下多了这么多铁,怎么贩运是大事。沿边三路向来用河东路的铁,短时间我们的铁在那里不好卖。无非是朝廷打制兵器,用我们的铁替换相州的铁,无非几百万斤而已。”
苏颂道:“这确是大事。不说卖到那里,就是处处有人买,我们也运不出去。”
杜中宵点了点头:“委实如此。叶县这个地方,虽然处于南北要道,却无水运。太宗时候,曾经在这里挖漕渠,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最终做不成。没有水运,我们必须另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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