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政谦和侯政然不知道侯语希现在是个什么想法,有没有后悔以前的行为,又能不能理解两个哥哥的心思。侯语希不说不问的话,他们也根本不敢问、不敢讲,他们对待侯语希就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的瓷瓶。
侯政然点点头,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侯政谦张口闭口都是嘲讽了,即使他依旧理解不了侯政谦的爱。他在最开始也是把祝熙语当妹妹看的,但后来,他想不通自己哥哥为什么会对祝家妹妹产生这样的感情,改变不了父母扒在祝熙语身上吸血还想要打压对方的恶意,又心疼和愤怒自己和侯语希的处境,便只能把所有情绪都推给祝熙语。哪怕他知道祝熙语才是最无辜的人,但另外一方全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只能责怪、厌恶她。
想到这里,侯政然反而放松了些,“这是我欠她的,要是我进去了,小妹这边就全靠你了,你工作也别那么拼命了,不然小妹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我明天把我剩下的积蓄都转给你,你们...好好的,好好等我出来吧。”
侯政谦的手一顿,他是侯政然前段时间给韩宥写信时才知道侯政然大学名额的真相,本想拦着弟弟,这些罪孽他自己来扛就好。但侯政然当时也是这个说法,讲父母用着本该属于祝熙语的钱贿赂别人才换来他的名额,这是他欠祝熙语的,他只想借这个机会彻底还清,以后才能再无纠葛。侯政谦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且侯政然本也只是通知他而不是和他商议,若不是有小妹在,侯政谦觉得弟弟大概早已和自己断交。
两人的对话都是刻意避开侯语希的,侯语希是这半年多才越来越清醒的,但清醒并不意味着好转。早些年她不清醒时好歹是快乐的,但现在她的情绪是肉眼可见的糟糕,经常坐在那里发呆或者流泪,有时候还会晕倒或者无法抑制的浑身颤抖,侯政谦兄弟根本不敢再和她提以前的事。
“等消息吧。”侯政然看眼越来越沉默的哥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原来是很怨恨侯政谦的,但这几年相处下来,看着他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和妹妹,看着他房间常年很晚都亮着的灯,看着他小心翼翼收集的关于祝熙语的消息,看着他明明还年轻却活得像个无欲无求的苦行僧,侯政然的怨恨突然就没了去处。
侯政然觉得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很可怜,不提被他们一家扰乱了人生的祝熙语,连侯政谦也有可怜之处,妹妹侯语希也可怜,自己也可怜,因此他也越来越恨侯海夫妻。这恨甚至在这几年里酝酿得更加深刻,因为他发现哥哥妹妹的人生已经彻底被毁了,而这根源是他们的父母。
他本就是三兄妹里最恨父母的人,他不像侯政谦那样对祝熙语有别样的感情,也不像侯语希那样从小被母亲强迫着成为压制祝熙语的武器,他最纯粹也最清醒,早在很多年前就意识到了父母的自私、恶毒、贪婪以及带给他们四个人的不同意义的灾难。
他迫切地想毁了侯海和乔淮娟,就像他们毁了自己三兄妹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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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宥的消息来得比想象中更快,周日,在祝熙语回到家还没多久的时候,她就接到了午休的韩宥的电话。
韩宥在侯家三兄妹去到宁城后就通过手上的关系网联系上了一位宁城本地人,这人勉强还能算是侯政然的上司,了解到韩宥的意图后答应得非常爽快。不谈韩宥的未来,只当时韩宥的地位,就有许多人想要和他建立关系,更别提是这种明显可以让韩宥承情、办起来却没什么难度和隐患的事。
韩宥在这之前也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只说是曾经和他们兄妹起过冲突,希望对方能帮着注意点,有什么特殊情况就通知他一下。今天早上还是韩宥第一次主动询问侯家三兄妹的情况,问的还只是侯政然的工作表现,对方自然是知无不言。
“他表现得很好,应该算是最好的那批,这几年立的功也不少,锦旗都收了好几个。只是他不怎么喜欢和同事领导打交道,除了工作之外没有任何私交,再加上他刚去那年和他们所的一个领导起过冲突,那领导现在又成了他们辖区的负责人,所以一直被压着。他在去年年中因为勘破一个特大案升过一次职,现在是他们辖区刑侦队的副队长。也是这个案子,他为了保护人质被嫌疑人用刀砍伤了左边肩胛骨,右侧背部也被伤到了,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
祝熙语闻言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其实在她昨晚让韩宥打探侯政然的表现时就意味了她的迟疑,此刻得到这个消息,她没有犹豫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韩宥,“我不想把这件事牵扯进来。侯政然当时救人的时候是真心的,他并不知道侯海夫妻的设计,而且我相信就算没有那些算计他还是会去救人的。他现在是个好公安,为群众做着实事,那也就对得起这个推荐名额了。侯海夫妻的罪名已经很多了,不差这一个,拉他下水不如让他继续为人民服务。”
韩宥当然尊重祝熙语的决定,况且他也觉得祝熙语的想法是对的。他知道得更细致,这些年宁市那个公安每年都会给他写信大致总结一下侯家三兄妹的情况,早在前几年他就听说过侯政谦和侯政然在工作时的拼命。无论他们的意图是什么,他们都是为宁市、为人民群众做了实事的。
“好,你自己决定就好。”韩宥顿了顿,话到嘴边又咽下,他还是不打算和祝熙语分享那个消息了,毕竟还没有定下来,韩宥害怕祝熙语空欢喜一场。
他摸摸眼巴巴盯着他的儿子的小脑袋,慷慨地把电话让给了他,小家伙昨天没等到妈妈,委屈得不行,听韩明胜说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掉了眼泪。今天也不肯出门和小伙伴玩了,生怕会错过妈妈的电话。
祝熙语在电话里和儿子道了歉,又陪着他东拉西扯地聊了十几分钟后才切断电话。她本想去书房,却见郭巧来了客厅,面上有些犹豫的样子。郭巧很少会来正屋这边,祝熙语有些好奇,正想问呢,又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黑子银子都虎视眈眈盯着门口足以见是陌生人,祝熙语安抚地摸了摸跑进屋子里躲进妈妈怀里的小静芝的小脸,自己走了过去。
虽然是大白天,她还是通过门缝往外看了看。这一看,祝熙语就没忍住扬了扬眉,拉开门,“稀客啊,乔主任。”
乔淮娟昨天惶惶了半下午,后来侯海得知了下午的事果然又发了很大的火,她一晚上都没睡好,却不得不按照侯海的要求来找祝熙语。她很想收拾得光鲜亮丽的,她想在祝熙语面前展示自己过得很好、维持自己的优越。
但看见祝熙语的那一刻,乔淮娟觉得自己恍惚又变回了那个从村里来到丈夫部队随军的连普通话都不会讲的村姑。二十多年前,她面对的是娇弱美丽的黎曼,那个文弱的、温柔的女人,那个拥有着所有会让人艳羡、嫉妒的特质的女人。
而现在,她面对的是比那时的黎曼还要出彩的黎曼的女儿祝熙语。她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刻,乔淮娟就知道她输了,她这些年来刻意施加给这个女孩儿的痛苦、磨难不仅没有压垮她,反而还让她蜕变成了更加耀眼的明珠。
乔淮娟想起今早无论怎么努力都遮盖不住的憔悴,想起鬓间新生的白发、眼尾新生的皱纹,没忍住拉了拉袖口,原本设想好的开场白也堵在了喉咙里,“小语,可以聊聊吗?”
祝熙语并不觉得自己和乔淮娟还有什么好聊的,她有些惊讶乔淮娟这样明显的苍老。五年前,她出现在祝熙语的面前时还明显是个骄矜的贵妇人,哪怕被祝熙语打破计划离开上韩村时也是脊背挺直的,而不像现在这样...佝偻。是的,比起那些憔悴的神态和岁月留下的痕迹,祝熙语最直观感受到的是乔淮娟的颓唐,即使她看起来还是同样努力端着架子,但祝熙语觉得支撑着乔淮娟的那股气消失了。她想了想,让开门口,“可以。”
两人在客厅落座,郭巧早在发觉祝熙语没有介绍乔淮娟的意思时就带着女儿出门闲逛去了。她是个很敏锐的人,这敏锐来源于作为不受宠的二女儿自小的察言观色,她很容易就看出祝熙语对乔淮娟的冷淡,猜出两人之间有龃龉而祝熙语又没有需要她帮助的意思时就避了出去。
祝熙语没说话,甚至连水都没给乔淮娟倒一杯。乔淮娟打量了一圈院子和屋里的布置,才满吞吞开口,“我来是想和你算一下这些年里我们替你保存的厂房和其他房产的租金,现在你已经成家了,我和你叔叔也算功德圆满了,理清楚了,我们也都好好好过日子。”
祝熙语没忍住笑了,她觉得乔淮娟的用词实在太有意思了,看着乔淮娟不太好看的脸色,祝熙语真情实感地发问,“乔主任,请问现在是几几年?”
乔淮娟的手指收紧,她在看到祝熙语以后就再没心情和祝熙语绕圈子了。祝熙语的那双眸子长得太像她的母亲,原先被刘海遮挡着还没这样明显,那时乔淮娟也处在上方,她便很喜欢对着这双眸子展示自己的优越或者表达自己的恶意,喜欢看着这双眸子露出受伤或者恹恹的神情,这会让她产生快感。
但现在,她受制于人,这双眸子又太明亮,像是含着嘲讽,嘲讽她的苍老、颓唐,嘲讽她费尽心思还是落了一场空,嘲讽她再努力还是依旧被黎曼的后人压制...
乔淮娟的手紧握着,像是没懂祝熙语的意思,她自顾自地将侯海想要通过她转达的东西表述出来,“你想要多少赔偿,我们也可以谈。”
“没得谈。”祝熙语觉得厌烦,这样的乔淮娟让她失去了最后一点沟通的欲望。她知道乔淮娟只是侯海的工具,干脆挑明对方的意图,“你可以回家转告侯厂长了,我的态度不会变,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私下调解的可能。”
祝熙语站起身,黑子银子立马围在了她的左右,警惕地盯着乔淮娟,身体明显蓄着力,“你们比我更清楚你们做过什么,又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接受你们的赔偿把这件事翻篇?”祝熙语伸手摸了摸银子的脑袋,“你今日的目的也达成了,请吧,我们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叙旧的需要。”
乔淮娟的心神在两只狗冰冷的视线里回转过来,她意识到现在不是该沉浸在这些情绪里的时刻。黎曼已经死了,她还活着,乔淮娟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还想再和祝熙语沟通沟通,按侯海的话,兵不血刃地解决和祝熙语之间的矛盾才是对他们最有利。
乔淮娟这样想着,竟也低低说了出来,祝熙语听见了自己母亲的名字,她忍下心里泛起的恶心,“乔淮娟,虽然我不清楚你到底想和我妈妈比什么,但我想你最好还是认清真相,十八年过去了,你依旧是输家。”
看着乔淮娟突然煞白的脸色,祝熙语轻声,“而且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我妈妈从来没有生起过和你相较的心思,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地把她视作假想敌。”
乔淮娟当然知道,也正是因为她无比清楚这个,她才觉得无法忍受。她紧紧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像是看见了许多年前这双眼里含着的包容和怜悯,她的喉咙反上腥气,也站起身来,“凭什么这样看着我?凭什么不和我比?”
黑子银子见状直接挡在了祝熙语面前,对着乔淮娟狂吠示警,乔淮娟像是没有察觉,还试图靠近,声音颤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显得我像个笑话,我连和你比一比的资格都没有吗?”
“汪——”见她情绪激动还在持续靠近,黑子直起身来咬住了她的外套止住她的动作,银子虎视眈眈地守在祝熙语正前方,像是下一秒就会扑上去。祝熙语提醒状若疯魔的乔淮娟,“你再靠近我,我是不会阻止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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