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霁本不知道这回事,他身边的友人碰了碰他,眼神在奚元钧和颜淙之间来回扫了几下,神情暗昧,暗示明显。
翁霁只是不关心外界的事,并非迟钝,有人提醒,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不过,尽管明白了,翁霁的反应仍然平平淡淡,不如旁人那样看到稀奇的激动。
颜淙在这里,除了和他原本就认识的友人相熟,剩下的,就只有奚元钧了。因此他们围着奚元钧说笑了几句,奚元钧回应虽简短,但比起他刚才的冷淡疏离,此时已好了不少。明显看出来,他待人亲疏有别。
有人提议:“我们别在这儿枯坐着了,去参与曲水流觞吧,我还想一瞻各位才子的文采呢。”
曲水流觞,万变不离其宗,主要是文人作诗为主。不像之前颜姝她们在裁烟筑玩击鼓传花,有那么多折腾人的把戏。曲水流觞的喝酒惩罚,花样主在作诗的限制上。
在这儿坐着也无趣,既有人提议,众人便纷纷起身,前往前面小溪水池处。那里,颜姝她们已经把准备都做好了,摆好了蒲团、羽觞,还有其余涉及之物。
原本只有姑娘们,游戏就还未开始。见公子们都走过来,颜姝便招呼大家落座了。座位以溪流划分,男子一边、女子一边。小溪不过两跨步宽,距离把控得刚刚好。
今日这群公子之中,以奚元钧和翁霁为尊,走到溪边,其余人不动,先等着他们俩选位置落座。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两人竟然坐到了一起。
翁霁今日为主,其它环节不说,但像这样的游戏,他就应当坐在中间带动。有了状元身份加身,来的客人都盼着听他说话作诗,若他往不显眼的位置坐,就有点小家子气了。
那奚元钧呢,他惯来众星捧月,坐在中间实至名归。
很快,两边的客人都坐好了,女子那一方,颜姝自然而然也是陪在翁荣身边,坐在中间的。因此,奚元钧和翁霁都在她对面,隔着两步之遥的小溪流。
这两人今日身穿一浅色一深色,如日月同辉,满场的人,尤其是女客,都忍不住频频朝这两位龙章凤姿的贵公子投注目光。
在羽觞没流到自己身前之前,其实没什么事可做,只能与身边的人说说话。颜姝余光总感觉有人在看她,视线胶着。她以为是奚元钧,但不时坐正身子时,竟察觉到翁霁也在看她。
她心想,大概是因为两方是正对着,只要不侧头,避免不了会看向她。
不过……为什么奚元钧看起来脸色似乎有点差呢。
奚元钧脸色差,自然是因为发觉有别人看颜姝。颜姝今日主穿了件浅葱色的襦裙,系着鹅黄的腰带,肤白清丽,佳人嫣然,虽无浓墨重彩,但于人群中依然格外出挑。
尤其隔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她与人有说有笑,颜色生动,更为惹眼。即使看着别处,也会被她银铃悦耳般的笑声吸走注意力。
奚元钧从前从未注意这些,觉得天下人颜色都一样。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会飘向颜姝所在的位置,忍不住关注她的一言一行,看她笑容,心情也会不自觉轻松。
是因为昱王府合奏吗?还是更早呢?
奚元钧没有匀出心思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向来顺其自然。从前顺其自然地孤身一人,无意儿女情长,如今顺其自然地被颜姝带到深沟里,越陷越深。
只是,余光飘向身旁的白衣人,看到翁霁同样不时看向颜姝,同为男人,奚元钧自然能看出来,这样的目光并非无意之举。
奚元钧把玩着一把折扇,手指轻夹着扇骨,有一搭没一搭敲在石面上,纾解他内心的烦躁。
羽觞终于顺着平缓的溪流摇摇晃晃地荡到这一段,走势渐停,恰巧停在奚元钧他们面前。
周围人起哄,纷纷提议让翁大状元接下这盏酒。
这附近坐着四个人,奚元钧、翁霁、颜姝、翁荣,按照玩法来说,他们四人谁接都可以。如果没有其它情况,四人可猜手势决定一个出来受罚。
但此时这么多人起哄翁霁,其余三人自然不会强行出头。如果是平时,没被点名的人会觉得轻松,可今天不一样。奚元钧听着在场全都在喊翁霁的名字,多多少少都不舒服。
作为话题中心,所有人都会看向他,期待他的诗作。看呢,这会儿颜姝不就笑容满面地专注看着翁霁,等待状元郎大作。
今日诗作限题,由姑娘们写了三筒不同内容的竹签,抽取其中三支,作为诗眼。这难度不小,之前作诗的几个都憋了许久,作出来的诗也东拼西凑不成韵味。因此大家都格外想为难翁霁,听听他有什么高招。
众人起哄,翁霁从善如流地应下了,命小厮用竹夹取了酒,抽罢签后端着慢慢啜饮,酒罢诗成。
他抽到的三支竹签,分别写着“芙蓉”“夏季”“醉酒”。词组相斥,不算简单。芙蓉是盛开于秋季的花,与夏季无关。但醉酒是个好词眼。
霁月清风如翁霁,连喝酒都赏心悦目。众人全都看向他,看这位名满京城的大才子举手投足之间,文人风雅翩翩有度。
放下酒盏,翁霁徐徐念作,出口成诗。
“荷月日暖晴空长,晒衣更比铜炉香。”
“醒时不知身在野,只把团扇拟蓉妆。”
众人听罢翁霁的诗,只觉字句看似简单朴实,但细细品来,越嚼越香。
荷月指六月,六月天暖后,日头一日比一日长,夜里变短。在暖暖的太阳下坐着,衣料被晴日晒出特别的暖香,比熏香还要好闻。恰似此时大伙齐聚在此处的感受。
随后是诗人喝醉了,不知身在何处,迷迷蒙蒙之间,把姑娘们手中拿的团扇,当作盛开的芙蓉花。正因为不是芙蓉开花的季节,所以足以见诗人醉得有多厉害,浑然忘我,也忘记了此时尚在夏季。
这首七言诗给人的感觉就像在描写当前,像是翁霁想象自己喝醉后的情景。再看他视线范围,就在他对面,颜姝手里就有一把绣了芙蓉花的团扇。因此从诗句的角度看去,做诗人眼睛里所看的,就是颜姝了。
翁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颜姝写进诗中,但丝毫不轻佻显眼,没引起谁的注意。反正他们二人也是呈对坐的构造,翁霁不看颜姝看谁呢,这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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