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素色的陆氏却不惧怕她,又说道:“珉哥儿大了,也该说亲事,父亲母亲,自从郎君去了之后,儿媳一颗心只在珉哥儿身上,他虽然不是长孙,却是我们这一房、是郎君唯一的一个儿子,他的婚事自是不能含糊。”
言罢,又看向妯娌姜氏,“弟妹莫怪,我并非有意抢夺你管家之权,只是这事于我却是重要非常,若不能亲自操办,不知内里,只怕心里不安乐。”
姜氏嘴角扯了扯,没有说话,扯这些冠冕堂皇的大话做甚呢!你是何心思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既然操办,少不得从议亲开始,随后是定亲、过礼、大婚,如果前前后后花个两三年,家里的人只认得大夫人,何能认出来她这个二夫人?再说了,这权给出去了,甚麽时候还回来?
万一上边两位长辈见她管的井井有条,让她管着又该如何呢?
“父亲,你觉得如何?”陆氏看向了上首坐着的公爹,她知道公爹站她这边,眼下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公爹了。
姜氏余光瞧见沈母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里叹息,纵然母亲喜欢她的郎君,可如果公爹开口了,她能反驳麽?故而她也不期望旁人来帮,只在横眉很重的沈老爷开口之前便说道:“我固然知道大嫂的心思,只是要操办婚事,需要府里上下全部配合,单说衣裳,是家里织造还是从外头采买,又有甚麽下聘的首饰、摆件,要开了库房仔仔细细看过……如此,就是阖府忙碌。我作为长辈,自然也疼爱珉哥儿,可府里大事却不是只有珉哥儿成亲,与人交际也是重中之重。”
“若大嫂管事,这外头与女眷来往,又是谁理呢?若是大嫂理,恐怕不大方便,若是我理,这权又分开了,恐误事,也是不妥。”姜氏到底给陆氏留了一层面子,不然就直说:如今福州与我们沈家来往的女眷皆是看在我夫君的面上,你居住在知州府上,以为自己是知州女眷便可以越俎代庖麽?
你去外头看看,哪个给面子你?沈知州的夫人是姜氏,不是她陆氏!
陆氏面色僵硬,手中的帕子死死地搅和在一起,胸口猛烈的起起伏伏,看着就是气狠了。
沈老爷一番话堵在喉咙里,觉得二儿媳的话甚是有道理,是了,倘若大儿媳管家,这外面交际岂不是乱套了?但大儿媳的话也有道理,唯一的儿子要议亲成婚,她慈母心肠想要亲自操持,也没错。
“咳,此事稍后再议,陆氏,且等到珉哥儿找到合适的小娘子了,再提不迟。”沈老爷说道,到底给陆氏留了希望。
待从松柏院出来,陆氏一言不发先走远了,徒留姜氏在后面,岔路口,姜氏望着她的背影走远,狠狠地哼了一声,想与她争!
“晴娘有没有写信回来?怎麽样了?”姜氏问身边的心腹陪房,晴娘便是去了京城的小女儿,名义上是进京探望外祖父外祖母,实际上是进宫搬救兵的。
管家的权力不能给陆氏!她是个难缠的,给了只怕后患无穷,搞得家宅不宁——不,如今还没给呢,就已经搅风搅雨了。偏偏公爹很喜欢死去的大郎君,爱屋及乌也偏疼她与珉哥儿,在大郎君死了之后,这偏疼偏宠更甚,跟溺爱无甚区别了。
所以姜氏才头疼,她对于公爹来说是晚辈,要行孝道,孝之一字压上来,端得教她苦恼,而能压过孝字的,也只有君臣之命。如果太后肯帮她,那麽沈家上下再如何觉得陆氏可怜,也断然不会再让她如愿以偿。
“还没呢,夫人别急。”陪房安慰她。
晚上,忙碌了一日的沈大人回了家,夫妻俩人一番亲密自是不提,过后姜氏把今日的事说了,沈大人沉默良久,伸出手来拍了拍姜氏的肩膀,说道:“委屈你了。”
“委不委屈的也不好说,大嫂为了珉哥儿,可我,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外面的交际,更是为了你的前途,这事我都不能应。”姜氏说,女眷们交际自有一股学问,且不要小看女子的力量,时候也能办成大事的。
“况且,我们的二姐儿刚入学,先生说她很可能能考中秀才,我为了她的未来,总要细细看着。替她与学堂里其他人家的哥儿姐儿准备礼物,还有闲暇时要宴请同窗……如此桩桩件件,倘若我没个管家的名头,到底不方便。”姜氏的话沈大人自然明白,况且,如今他们住的,是知州府,府上合该由他的娘子来管。
“父亲母亲原本由大哥奉养,可他……只剩下我这个嫡子,不跟着跟着谁?还有大嫂,总不能让她带着哥儿姐儿独居于祖乡,说出去不像话,免得旁人说我容不下他们。”沈大人说道,“从前母亲带着我与你相亲,父亲知道后甚为恼怒,还打了我,直说不能娶你。”
只因为那时一些不相干的流言蜚语,父亲便想让他与姜氏退亲,而显然,姜氏也知道这官司,她心里不可能没有芥蒂,这也是为何她不情愿听公爹的话让出权力。
“可如今,你与太后是堂姐妹,父亲又觉得你身份高,更可怜与大嫂。”沈大人说,左右不管怎麽样,他爹都觉得寡嫂像朵小白花,恨不得他与惠娘恭恭敬敬地对她。
可恨!
姜氏说道:“只等晴娘回信,若太后肯帮,也就好了。”所幸自家郎君还肯与她谋算,若他也昏了头,劝说她交出管家的权力,那她真的要气晕了。
“总归是我对不住你。”沈大人满眼愧疚,从前他想着,成婚之后带着惠娘赴任,如此远离家里,远离他那个心里眼里只有嫡长子的父亲,可世事无常,他到底让惠娘受委屈了。
为着那份诺言,又因为父亲对他的挑剔,所以他选择了帮妻子,况且,他也没有错不是吗?
翌日,沈大人刚穿好官服,还没出门子,忽然就有疾步声音传来,他抬头,见是妻子的陪房,不禁问道:“何事?”
“是三娘子寄了信件回来,加急的。”
姜氏忙不迭地走出来,衣裳扣子还有两个没有扣上呢,“快给我看看。”过了半响,她忽然大笑起来,眼角沁出眼泪,滴落到纸张上。
“太后娘娘终究是疼爱我,你看,她命身边的姑姑来我们家,你可知那姑姑是谁?曾任少师一职的竹清。”姜氏放下心来,太后是真心想要帮她,不然也不会把这一位派来。有资历,有本事,曾经做过官,如今又在宫里荣养,她来了,沈家上下都得小心着伺候。
“如此,倒是可以让二姐儿回来,与这位姑姑好生交流。”沈大人讲,以竹清的经验,实在是一个良师。
夫妻俩人俱都惊喜非常,姜氏交代倒:“先不提,等竹清姑姑预备到了再说,如此倒可以防着大嫂生事。”
“你做主即可。”沈大人也觉得好。
因着福州一带水系发达,故而竹清等人乘坐的大船一路行驶,没有半分阻挠,很快便在福州落了脚。
“竹清姑姑,三娘子。”早有候着的婆子上前把竹清等人接了回去,竹清少不得问问姜氏的情况。
也是在竹清进门的时候,沈老爷、沈老夫人以及陆氏才明白,晴娘入京目的果然不简单。
“竹清姑姑。”上下一干人不敢怠慢,个个换了体面的衣裳便出来接竹清,其中陆氏脸色最差,嘴唇抿得发白。
竹清一瞧便知道她内心不忿,目光回转,她礼貌疏离地说道:“我奉太后娘娘的口谕前来探望沈夫人,一别十几载,太后娘娘很是想您,尤其是见了三娘子,还觉得你们生得很相似,见她如见您。”
“劳太后娘娘记挂。”姜氏动容,又说道:“姑姑连日坐船,想必也累了,不若稍作歇息,待我让厨房置一桌子席面出来,再请姑姑。”
“也好。”竹清对姜氏笑了笑,给足了姜氏面子,过后她才对沈老爷与沈老夫人说道:“见过老爷、夫人,这回前来,太后娘娘有赏赐,夫人常与太后娘娘寄信,信中提到了你们,故而太后也得知你们的喜好。给沈老爷的是古籍文玩,给老夫人的是玉料,皆是海商们从他国搜罗回来的珍贵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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