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将那面被倒扣的铜镜翻转,镜子再次映照着江缨那张脏兮兮的面孔。
“总要正视自己的。”他温声道,“用心洗,会有洗掉这些墨汁的那一天。”
江缨并未听懂贺重锦话中的深意,茫然地点点头,他又问她:“缨缨今日,为什么会忽然来宫门外接我?”
她答:“因为我想和夫君一起去姚逊家查案。”
起初江缨不打算出门,想着在家中练习八雅,后来见到文钊,顺口问了一嘴案子,文钊说贺重锦今日去见姚氏。
江缨听说,姚逊刚死之时,姚氏跪在大理寺前哭诉,最后贺重锦松了口,才准她去见贺夫人的尸首。
妇人丧夫,本就是一件痛心疾首的事,江缨想到之前贺重锦在地牢时询问吕广的情形,不由得在心里隐隐担心。
一张榻上,一个锦被里睡得久了,她这个夫君如何对待公事的,江缨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对待男子尚且可以狠厉些,对待女子怎能行?
得看紧他,免得弄砸了案子。
贺重锦望着江缨,乌黑官帽之下是青年俊逸的眉眼,他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答道:“好,贺相府再大,也不比外面,等查完案我们一同回府,因为还有一些东西我没给你看。”
“什么东西?”
“现在告诉你尚且还太早。”他笑,“算是.......是惊喜。”
惊喜二字,与一朝宰相实属不太相衬,但还是从他口中说出来了。
江缨点点头,同样握紧了贺重锦的手。
她忽然觉得有个夫君是很不错的,从前自己除了读书,就是围着江夫人转,时常还要面对吴姨娘和许姨娘找茬。
现在身边只有贺重锦一个人,他平日里又忙于国事,性子沉稳,她读书时清净不少。
不仅如此,退一千步一万步来讲,至少今年去桂试八雅,江缨再也不用翻墙了。
姚逊的家住在皇京东街一处巷子口里,巷子口狭窄,几岁大的幼童们进进出出,嬉笑打闹,贺府的马车太过宽敞,根本进不去。
见到了,江缨放下墨笔,贺重锦道:“夫君,恰巧我写完了,我随你一起下车吧。”
“嗯,好。”
贺重锦走下马车,江缨掀开车帘出来,马车虽然稳当,但心里总觉得摇摇晃晃的。
这时,她看到了贺重锦一袭紫色官服,在艳阳下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来。”
听到这个字,江缨几乎没有犹豫,纤细玉手就这样放在了青年宽大温暖的掌心上。
江缨从马车上下来时,贺重锦注意到她淡蓝衣裙下遮掩的腹部,心头一暖。
从前无论去哪儿,他都是孤身一人,身边只有侍卫文钊,从未想过有一天贺相府的马车上会多出亲近之人。
一个是他的妻,一个还没出生。
他温声道:“慢点。”
江缨问道:“夫君,姚逊的家就在里面吗?”
“嗯。”
这条巷子口虽算不上破旧,但称不上什么适合安居之处。
不过,江缨记得军械监的铁匠有一千余人,铁匠们日夜锻造兵器,每个月发下来的银钱不算太多,所以姚逊夫妇住在这种地方并不奇怪。
巷子尽头之处,几个顽童朝着这边跑过来,顽童们没轻没重的,玩心旺盛,并未注意到江缨怀了身孕。
幸好贺重锦及时上前,将江缨护在身后,然后,孩子们便注意到了这个大哥哥投射过来的寒冷目光。
其他的孩子们吓得跑开了,而年纪最小的女童仅有三岁,当场吓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甚至一边哭一边喊着:“娘!我要找我娘!”
哭声刺耳,比磨刀的声音还要令人心烦,小孩子都是这样吵吗?
江缨深吸一口气,用平静的语气对贺重锦道:“夫君,你吓到她了。”
“我知晓。”他答,“显而易见了。”
常年在安静之处读书的江缨,听不得一点风吹草动。
她实在忍不下去了,拉了拉贺重锦的衣袖:“哭得太厉害了,你去哄哄她,让她停下来别哭了。”
贺重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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