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人辞别了就出发。”毛海峰也不舍道。
“我给你践行。”沈默沉声道,便命人摆酒,将毛海峰管了个酒足饭饱,再捎上给王直的礼物,就送他滚蛋了。
望着那消失在远处的大船,沈默长舒口气,便坐在岸边,享受着清新湿润的江风,静静的闭目养神。到今天他才敢回头看看……开埠之路走得太难了,也太累了,从当年联络唐顺之与谭纶次第上书,请开开海禁;到朝堂上与李默等人唇枪舌剑,压倒反对的声音;再到与海商集团的殊死搏斗,又到与王直的尔虞我诈,还有筹建汇联票号、四通车马行、证券交易所、平准拍卖行……一步步走到今天,可谓是步步艰辛,危若累卵,但终究是联合起了所有能整合的力量,将一座座大山搬掉,终于到了可以开埠的一天。
微微自豪之外,沈默竟有些虚脱的感觉,他心中突然浮起一个念头……只不过开个埠而已,便如此费尽周折,几乎把我所有的人脉都用上,全部的才智都调动起来,才堪堪能够达成。而且可以预见,曰后定然有许多困难考验,在等着年轻的市舶司,还需他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接不甘失败者的挑战。
‘这应该是我的极限了吧?’沈默轻声对自己:‘仅仅一个市舶司,便让我发挥到了极限,至于更大的责任,我恐怕是有心无力了……至少目前是这样的。”想到这,他不由轻叹一声道:“看来不能太着急,得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让儿子、孙子,继承老子我的事业,干嘛要一个人担着呢?”
“一个人担着什么?”王用汲笑眯眯的出现在沈默身后道:“大人。”他已经加入了琼林社,在感情上与沈默近了许多,没人的时候也会开开玩笑了。
“润莲兄,来,陪我坐会儿。”沈默也不回头道。
王用汲坐在他身边,轻声问道:“大人在想什么呢?”
沈默沉默一小会儿,低声说道:“我在感叹,做事难啊!你想,咱们开埠费了多少周折啊。”
王用汲认同的点头道:“这个世道,想要做点实事,确实是千难万难。”
“还有没有更难的了?”沈默笑问道。
“更难的?”王用汲琢磨一会儿道:“有句俗语道:‘一样米养百种人,做事容易做人难’,也许做个大家都认可的人,才是最难的。”
“要是你这么说,我也有一句,叫做……”沈默笑道:“做人容易做官难。”
这句话,在王用汲还是第一次听说,品咂一下笑道:“做人容易做官难,是句隽语;不过,官字上面应该要加一个好字。”说着轻轻点头道:“做好官难。”
“什么是好官?”沈默望着江上的孤帆远影,幽幽问道。
“好官……”王用汲轻声道:“海瑞那样的勤政爱民、清廉自守的官员,当称得上是好官。”
“你觉着做这种官最不易吗?”沈默靠在石阶上,轻声问道。
“这个世道,不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就得全家贫寒,甚至忍饥挨饿。”王用汲道:“替老百姓着想,就得跟官宦大户作对,随时都可能丢乌纱,甚至被中伤陷害。”说着压低声音道:“能始终不渝,坚持做一个清官、好官的话,应该是最不易的吧。”
“做官的经验,你比我长,”沈默轻笑着摇摇头道:“却不如我的经历曲折……我享受过连中六元的辉煌,也在锦衣卫大牢里饱受折磨,可以说深知其中的甘苦。”说着捻起一片小石子道:“做个好官,只要一念之转,倒还不大难。要我看来,最难的是,既想做官,又想做事!”
“既想做官,又想做事?”王用汲小声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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